陇西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十月刚过,洮河两岸的草场已经覆上一层薄霜。
董卓解开皮袄领口,任由凛冽的寒风灌入胸膛。
他站在土坡上,望着远处羌人部落升起的炊烟,嘴角勾起一抹桀骜的笑意。
阿卓,快回来!父亲董君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羌人正在举行冬祭,外人靠近会被视为挑衅!
董卓没有回头,反而向前迈了一步。
他身高已近八尺,肩膀宽阔得不像少年,粗布衣衫下隆起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
昨日在县城集市上,三个游侠儿嘲笑他是羌种杂胡,被他单手提起最壮的那个,像扔麻袋一样甩出三丈远。
我去看看就回。董卓的声音低沉浑厚,像闷雷滚过草原。
他不等父亲回应,大步走向羌人营地。
鹿皮靴踩碎薄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营地外围的羌人哨兵发现了他。
两个披着狼皮的武士横起长矛,用生硬的汉话喝道:汉家小儿,止步!
董卓停下脚步,却不是因为畏惧。
他眯起眼睛打量这两个武士——左边那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拇指缺了半截,右边年轻人腰间挂着一串狼牙。
他忽然用流利的羌语道:听说你们今日要选新的猎狼勇士?
两个武士面面相觑。
刀疤脸警惕地问道:你懂我们的语言?
我母亲是烧当羌的女儿。
董卓拍了拍腰间短刀。
这刀是她留给我的。
刀鞘上缠着褪色的红绳,那是羌人勇士的标志。
营地中央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一个身披白狼皮的老者走出大帐,高举骨杖。
人群自动分开,露出空地中央一个丈许见方的木笼,里面关着三头灰狼。
开始了。董卓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他大步走向人群。
羌人们惊讶地看着这个高大的汉家少年,竟无人上前阻拦。
老者注意到骚动,目光如鹰隼般锁定董卓。
外族人,你为何擅闯我族圣地?
董卓右手按胸,行了一个标准的羌礼。
听闻贵族举行猎狼勇士选拔,特来观礼。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八度道:若蒙允许,愿一试身手。
人群哗然。
一个满脸刺青的壮汉挤出人群,指着董卓大笑道:汉家小儿也配参加猎狼?怕是连羊羔都没杀过吧!
董卓不怒反笑。
他解下腰间短刀扔在地上,又脱下皮袄,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无袖短衣。
隆冬的寒风中,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渐渐泛起热气,像一尊烧红的铜像。
赤手空拳,董卓盯着刺青壮汉道,敢赌吗?
酋长眼中精光一闪。
他举起骨杖,全场寂静。
按古老规矩,外人参加猎狼仪式,需先过血誓关。
一个陶碗被呈了上来,里面盛着半碗青稞酒。
酋长用骨刀划破自己手掌,滴血入酒,然后递给董卓。
董卓接过碗,毫不犹豫地咬破拇指,鲜血滴入酒中泛起涟漪。
他仰头一饮而尽,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划出几道血痕。
酋长露出赞许的神色道,开笼!
木笼的门栓被抽开。
三头饿了三天的草原狼猛地蹿出牢笼,绿莹莹的眼睛在暮色中格外瘆人。
最大的一头肩高近三尺,獠牙上还挂着不知什么动物的碎肉。
刺青壮汉率先冲上去。
他显然经验丰富,一个翻滚避开头狼扑击,反手抓住另一头较小的狼的后腿。
就在他准备拧断狼腿时,头狼从侧面突袭,利齿直接咬向他咽喉。
一块拳头大的石块破空而来,精准击中头狼鼻尖。
头狼吃痛,刺青壮汉狼狈滚开。
他抬头看见董卓保持着投掷姿势,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董卓没空理会他。
头狼已经调转方向,朝这个打扰它狩猎的人狠命扑来!
董卓不躲不闪,在狼爪即将触及面门的瞬间,突然下蹲,双手如铁钳般扣住狼的前肢。
喝啊!董卓浑身肌肉暴起,竟将百余斤重的头狼抡过头顶,狠狠砸向地面!
狼腰撞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发出清脆的骨折声。
另外两头狼一左一右包抄而来。
董卓看都不看,飞起一脚踢中右侧狼的下颌,同时左臂格挡,但左侧狼的利齿深深咬住了他的小臂。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右手成刀猛劈狼的耳后。
那狼呜咽一声,软倒在地。
头狼挣扎着站起来,腰部的伤让它动作迟缓。
董卓拔出嵌在左臂的狼牙,鲜血顺着手腕滴落。
他舔了舔伤口,突然露出野兽般的笑容。
来啊!董卓用羌语吼道。
头狼被激怒了,瘸着腿再次扑来。
这次董卓没有硬接,他侧身闪过,右手如闪电般掐住狼的咽喉,左手按住狼头,全身重量压了上去。
人与狼在草地上翻滚,掀起阵阵尘土。
羌人们屏息围观,只见董卓死死锁住狼的颈部,任凭狼爪在他背上撕开道道血痕也不松手。
渐渐地,狼的挣扎越来越弱,最终瘫软不动。
董卓摇摇晃晃站起来,浑身是血,左臂伤口深可见骨。
他拖着死狼走到酋长面前,将狼尸扔在老人脚下。
汉家小儿,他喘着粗气道,够格吗?
酋长沉默良久,突然放声大笑。
他解下自己象征酋长身份的白狼皮披风,亲手披在董卓肩上。
从今日起,酋长高声宣布道,你就是我们的天降雄狮
…………
猎狼仪式后的第七天,董卓左臂的伤口已经结痂。
他坐在羌人营地边缘的草坡上,用磨刀石打磨一把短刀。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身后传来脚步声。
董卓头也不回道:赤鲁花,你的脚步声比怀孕的母狼还重。
来人正是那天的刺青壮汉。
他挠了挠头,在董卓身边盘腿坐下道:伤好了?
董卓晃了晃左臂:小伤。
赤鲁花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拔掉塞子,浓烈的酒香立刻飘了出来。
青稞酒,陈了十年。他先自己灌了一大口,然后递给董卓。
董卓接过酒囊,仰头就饮。
酒液火辣辣地烧过喉咙,让他想起那天混着血味的青稞酒。
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