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刺杀事件,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在整个紫禁城,乃至北京城的权力阶层中炸开了锅。虽然官方对外严密封锁了消息,只宣称是有奴婢失手打翻了御膳,惊了圣驾,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当时在场的太子、汉王、赵王回府时那难看的脸色,以及随后宫中如临大敌、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倾巢而出的肃杀气氛,无不昭示着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一股无形的寒流,席卷了京城。往日里喧嚣的酒楼茶馆,议论朝政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官员们见面,交换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警惕与猜测。所有人都感觉到,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处于风暴眼的朱高燨,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谢绝了朱棣增派大内高手护卫的提议,独自回到了王府。对他而言,那些所谓的明枪暗箭,与清风拂面并无区别。真正的威胁,永远来自未知的阴影和内心的执念。
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朱高燨并未休息,而是屏息凝神,摊开手掌。掌心之中,悬浮着几粒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细微的尘埃。这便是白日里,那盘毒鹿肉和行刺宦官被他以无上法力湮灭后,残留下来的、最本源的物质微粒。
寻常人,乃至世间最精密的仪器,也无法从这些尘埃中看出任何端倪。但在朱高燨浩瀚如海的神识感知下,这些微粒却如同摊开的书卷,记录着它们曾经承载过的信息。
他闭上双眼,神识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深入微粒的“记忆”深处。他“看”到了那鹿肉被炙烤时升腾的热气,“听”到了御厨房里厨役的低声交谈……这些无关紧要的信息被他迅速过滤。他的目标,是那隐匿在食物之下,致命的毒药,以及……下毒者身上可能残留的、独特的“印记”。
时间一点点流逝,烛火偶尔爆开一朵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朱高燨的眉头微微蹙起。那毒药并非世间寻常的砒霜、鹤顶红之类,而是一种成分极其复杂的混合毒素,其中几味主药,竟然带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中土的异域气息,药性猛烈而诡异,若非是他,换作世间任何一人,哪怕只是沾上一丝,也足以顷刻毙命,且死后症状与突发恶疾无异,极难察觉。
“倒是好手段。”朱高燨心中冷笑。这毒药本身,就是一条重要的线索。能配置出如此奇毒,绝非普通势力所能为。
他继续深入感知,过滤掉御厨房的杂驳气息,最终,锁定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独特的“气味”。这气味并非来自毒药本身,而是源自那个行刺的宦官!这气味极其清淡,似有似无,仿佛是一种特殊的薰香,又像是某种植物或药物长期浸染后,融入骨血中残留的一丝底蕴。
这缕气味,纯净而特殊,与宫中常见的龙涎香、檀香截然不同,也并非市井寻常的香料。它带着一种……类似于药材,却又比药材更清冽、更持久的韵味。
朱高燨的神识牢牢锁定了这缕独特的气味印记。这,就是追踪幕后黑手的关键!无论对方隐藏得多深,只要他接触过这个宦官,或者身处与这气味相关的环境,就必然会在空气中留下痕迹。而对于朱高燨而言,这痕迹,就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一样清晰。
他睁开双眼,眸中寒光一闪而逝。他起身,推开书房窗户。夜风涌入,带来初夏夜晚的微凉和草木清香。他深吸一口气,浩瀚的神识再次如同水银泻地,以王府为中心,向着整个北京城蔓延开去。
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寻找那缕独特的“暗香”!
神识无声无息地扫过寂静的街巷,掠过沉睡的民居,探入深宅大院,也笼罩了那座夜色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紫禁城。无数纷杂的气息涌入他的感知:百姓的烟火气,兵卒的肃杀气,官员府邸的奢华气,还有……皇宫大内那纷繁复杂、交织着权力、欲望与阴谋的庞杂气息。
他耐心地过滤着,如同老练的渔夫,在浩瀚的信息海洋中,打捞着那一条特定的“鱼”。
时间一点点过去。京城大部分区域,都没有那气味的踪迹。显然,对方十分谨慎,并未将据点设在容易暴露的外城。
当他的神识重点扫过皇城区域,尤其是靠近西苑,与某些特定衙署相连的区域时,忽然,一丝极其微弱、但与他掌中印记同源的特殊清香,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的神识感知中泛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找到了!
朱高燨眼中精光爆射!那气味传来的方向是……太医院!?
竟然是太医院?!
这个结果,略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细想之下,却又在情理之中。太医院掌管宫廷医药,拥有天下最丰富的药材资源,也是最容易接触和配置各种奇异药物的地方。而且,太医出入宫禁相对方便,更容易与宫内之人勾结。
这缕气味并非弥漫在整个太医院,而是集中在太医院深处,一片专门用于存放珍贵药材和御医们研究医理的静室区域。气息很淡,残留不久,说明对方并非长期驻留于此,很可能是近期有过接触,或者……那里就是配置毒药,或是与下线接头的秘密地点之一!
“藏得倒是巧妙。”朱高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可惜,遇到了我。”
他并未立刻行动。打草惊蛇是下策,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既然锁定了大致范围,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以及……更精确的定位。
他收回神识,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皇城的方向。夜色深沉,星光黯淡。但他知道,隐藏在黑暗中的蛇鼠,已经露出了尾巴。
接下来,就是如何顺着这条尾巴,将整个巢穴,连根拔起。
而与此同时,他也能感觉到,皇宫之内,另一场由朱棣主导的、雷霆万钧的清洗正在展开。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马在宫中频繁调动,不时有低等的宦官宫女被悄无声息地带走。那是帝王的怒火在宣泄,虽然未必能抓到真正的大鱼,但足以让很多魑魅魍魉暂时收敛。
“清洗吧,闹得越大越好。”朱高燨轻声自语,“水越浑,有些鱼,才越容易慌不择路。”
他有一种预感,距离他找到怜雪,又近了一步。而这条路上所有的绊脚石,都将被他无情地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