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开灯。
黑暗中,严酒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推开了通往阳台的玻璃门。
夜风灌入,吹动窗帘。
楼下,一辆红色的跑车尾灯划出一道弧线,汇入街道的车流。
苏真真的车。
严酒没有丝毫犹豫,双腿肌肉瞬间绷紧,整个人如炮弹般从三楼的阳台弹射而出。
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惊人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在对面公寓楼的楼顶。
落地无声。
脚下的柏油碎石地面甚至没有发出一丝颤动。
他如同一只猎豹,弓着身子,沿着楼顶的边缘飞速奔跑。
下方的红色跑车在车流中穿行,速度很快。
严酒的速度更快。
他从小没有修习过任何门派的内功心法。
只是用自己觉得最舒坦的方式呼吸,最省力的方式发力。
这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早已超越了世俗所谓的内家高手。
一栋楼的尽头。
他脚下发力,身体再次跃起,跨过十几米宽的街道,稳稳落在另一栋大厦的空调外机上。
脚尖在金属外壳上轻轻一点,借力再次窜出。
风在耳边呼啸。
城市的霓虹在他脚下流淌成一片模糊的光海。
他奔行了数个街区,丝毫没有感到疲倦,心脏的跳动沉稳而有力。
终于,那辆红色的跑车减慢了速度,拐进城西一片僻静的老城区。
最终,在一座古朴的宅院门前停下。
灰瓦的高墙,门口蹲着两只石狮子,朱漆大门紧闭。
门前站着两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壮汉。
他们看到苏真真下车,立刻躬身行礼,打开了沉重的大门。
苏真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严酒停在远处一栋建筑的阴影里,身体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等了片刻,确认周围没有行人。
他的身影一闪,贴着墙根的阴影快速移动。
门口的两个壮汉太阳穴高高鼓起,呼吸绵长,是练家子。
他们尽职尽责的看着大门,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严酒绕到宅院的侧墙。
他后退几步,助跑,脚在墙面上连踏三步,身体拔高,双手攀住墙头,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院内,假山流水,曲径通幽。
他避开巡逻的护卫,循着一点微弱的说话声,潜入内院。
内院的庭院中,一个身穿深色丝绸唐装的老人,正坐在一张摇椅上,轻轻晃动。
他藏在假山后的阴影里,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
庭院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却照不进他所在的角落。
苏真真就站在庭院中央,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她对面摇椅上的老人,正是之前在电话里与她争吵的人。
“爷爷。”
苏真真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
老人没有停下摇椅的晃动,甚至没有睁开眼。
“还知道我是你爷爷?”
他的声音苍老,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让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任性。”
老人的摇椅停了。
他睁开双眼,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长者的温情,只有商人般的精明与冷酷。
“苏家养了你这么多年,现在,是你回报家族的时候了。”
苏真真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我每个月打回来的钱还不够吗?”
“钱?”
老人发出一声短促的、轻蔑的嗤笑。
“你以为苏家缺你那点钱?”
他从摇椅旁的小几上,拿起一份打印出来的资料,随手扔在地上。
纸张散落,最上面的一张,印着一个繁复的徽记。
严酒认得那个徽记。
他从明遥发给她的公会记录中发现过这个。
【风语者】公会的图标。
是【幻境】里的东西。
“别装傻了。”
老人的语气变得不耐烦。
“‘公会领地令牌’,在你手里吧。”
苏真真的身体僵住了。
“那是游戏里的东西,跟现实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老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真真,你还是太天真了。”
“你以为那是什么?一个普通的游戏?”
他身体前倾,双手拄着一根龙头拐杖,从摇椅上缓缓站起。
“那是第二个世界!一个全新的,还没有被瓜分的世界!”
“谁先在里面站稳脚跟,谁就能掌握未来几十年的话语权!”
“苏家,必须是第一个!”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抗拒的野心与狂热。
“把东西交出来,我会让苏家最精英的团队接手,用最快的速度,建立起我们在【幻境】里的第一个主城。”
“你……”
苏真真气得浑身发抖。
“那是我自己的东西!是我们凭本事得到的!”
“你的本事?”
老人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的本事,也是苏家给的!没有苏家,你什么都不是!”
“现在,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是在命令你。”
苏真真倔强地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
“我不给。”
“放肆!”
老头一巴掌打在苏真真脸上,清脆的声音也击破了严酒的心防。
庭院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几个原本在暗处待命的黑衣护卫,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堵住了苏真真所有的退路。
老人重新坐回摇椅,脸上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
“我给过你机会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跟你住在一起的小子?”
假山后的阴影里,严酒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一个小小的武警,父母早亡,没什么根基。”
老人慢悠悠地说着,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实。
“很能打,是吗?”
“可惜,在幻境来临的这个时代,拳头是最没用的东西。”
他的手指在摇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你不把东西交出来。”
“我可以让他,明天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敢!”
苏真真的尖叫,撕裂了庭院的宁静。
“你看我敢不敢。”
老人闭上了眼睛,不再多说一个字。
威胁,已经足够。
庭院里的灯光,不知何时变得刺眼起来。
苏真真站在那片光亮里,脸色惨白,像一朵快要凋零的花。
她缓缓地闭上眼,一行清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
就在她准备开口妥协的那个瞬间。
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从假山后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就那样,一步一步,走进了灯光里。
没有脚步声。
仿佛他不是走出来的,而是从空气中凝聚成形。
“严酒?”
苏真真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
“你怎么会……”
那几个黑衣护卫也反应了过来,立刻摆出戒备的姿态。
“什么人!”
为首的一个壮汉,低喝一声,朝着严酒就冲了过来。
他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抓向严酒的肩膀。
严酒没有看他。
他的身体甚至没有晃动一下。
只是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的瞬间,随意地抬起了手。
啪!
一声清脆的,完全不像是血肉能发出的声响。
严酒的手,精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壮汉的冲势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凶狠,瞬间变成了惊恐与错愕。
他想要抽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像是被铁钳焊死了一样,动弹不得。
咔嚓!
严酒五指发力。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那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壮汉,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抱着自己那只以诡异角度扭曲的手臂,软倒在地,疼得浑身抽搐。
剩下的几个护卫,全都僵在了原地。
他们看着倒地的同伴,又看看那个站在原地,连表情都没有变化的男人,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严酒拍了拍手,封拳,是针对人的。
这些东西,算不上人。
摇椅上的老人,也睁开了眼。
他浑浊的瞳孔里,第一次出现了震惊。
严酒松开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走到苏真真面前。
他没有看那些瑟瑟发抖的护卫,也没有看那个脸色铁青的老人。
他只是对着苏真真,伸出了手。
“我们走。”
苏真真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他平静的脸,看着他伸出的手。
心底所有的恐惧、委屈、绝望,在这一刻,被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彻底冲垮。
她将自己冰冷的手,放进了他温暖的掌心。
“想走?”
老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而阴沉。
“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严酒终于转过头,正对着那个坐在摇椅上的老人。
“你刚刚说。”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询问今天的天气。
“要让谁消失?”
老人被他看得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不是被野兽盯上,也不是被枪口指着。
那是一种更纯粹的,来自生命层次的压制。
仿佛自己不是一个执掌家族权柄的上位者,而是一只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蝼蚁。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老人强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有些后果,你承担不起。”
严酒拉着苏真真,转身就走。
他用行动,回答了老人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