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台在短暂的死寂后,重新被修复擂台的灵光和各峰弟子压抑的议论声填满。甲字一号擂那触目惊心的焦黑坑洞被阵法暂时封住,但空气中残留的凝固空间道痕与狂暴能量余波,依旧无声地提醒着昨日那场超越认知的碰撞。
关于那位神秘麻衣老者的身份猜测,如同野火般在各峰长老与核心弟子间蔓延。能令虚衍道尊、赤炼真君这等存在都敬畏侧目的,绝非寻常!各种古老的名号被提起,又一一被否定。最终,一个几乎被遗忘在宗门历史尘埃中的名字,悄然浮现在少数知晓古老秘辛的长老心头——**星空巨兽族**!
太衍器宗立宗三万六千族,星空巨兽族位列其中,却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他们血脉古老而强大,天生亲近空间法则,体魄强横如星辰,成年个体便拥有移星换斗之能。然而,其繁衍能力却低得令人发指,族群数量稀少,常年隐居于宗门最深处、靠近无尽星海的“星陨古域”,极少参与宗门俗务。归元大比这等盛事,对他们而言如同儿戏,数百年也未必派一人前来观礼。其存在本身,对大多数弟子而言,都只是一个遥远模糊的传说。
“星空巨兽…难道是那位‘寂星尊者’?”有长老低声传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敬畏。
“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凝固时空?那双暗金竖瞳…错不了!”
“他们为何突然现身?还出手干预小辈比试?”
“恐怕…与那冰魄峰的小丫头有关…”有目光敏锐的长老,将视线投向了冰魄峰看台。
冰魄峰区域,气氛凝重如冰。灰瞳蜷缩在林曦月身边,小脸依旧苍白,身体不时微微颤抖。寒玉真人端坐于前,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但周身弥漫的寒意却比平日更加凛冽刺骨,仿佛万载玄冰凝结成的屏障,将灰瞳牢牢护在身后。她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两柄寒刃,穿透人群,牢牢锁定在最高云台边缘那片不起眼的阴影上。阴影之中,那位麻衣老者如山岳般静立,暗金色的竖瞳仿佛穿透了空间,正平静地回视着寒玉真人的目光。
无形的对峙在两位强者之间展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修复擂台的灵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看台上的喧嚣不自觉地压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终于,在短暂的沉寂后,那片阴影微微波动。麻衣老者的身影并未移动,一个平和、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直接在寒玉真人以及附近几位峰主识海中响起,清晰无比:
“冰魄峰主,寒玉。”
寒玉真人眸光更冷,并未回应,只是护住灰瞳的气息又加重了一分。
那苍老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古钟低鸣,不带丝毫情绪波动:“此女身负‘噬灵’之种,其混乱无序,乃宇宙初开混沌残留之息,与我族血脉同源,亦有莫大渊源。”
噬灵之种!这正是灰瞳体内筑巢之石所孕育虫群的本源之名!
寒玉真人心中剧震!她虽知灰瞳虫群特异,却不知其根脚竟如此古老!更让她心惊的是,对方竟能一语道破!
老者暗金色的竖瞳在灰瞳身上停留:“吾族传承自太古,曾历数次天地大劫。其中一次,便是得‘噬灵’之助,吞噬劫灭死气,方得延续。此乃因果,亦是缘法。”
寥寥数语,却如同惊雷炸响!原来灰瞳体内那混乱的虫群,竟与星空巨兽族有如此深厚的因果渊源!历史上曾帮助该族度过灭族大劫!
“此‘噬灵’之种,潜力未明,然其混乱本能,非此界寻常法门可御。若放任自流,或反噬其主,或引动未知灾劫。”老者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未来的漠然,“星陨古域,有太古星池,蕴含精粹空间本源与混沌源息,乃蕴养‘噬灵’,引导其力,助其化形、通灵之唯一圣地。”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寒玉真人,暗金竖瞳中仿佛蕴含着整个星空的重量:
“此女,当随吾归返星陨古域。吾族将倾力助其掌控‘噬灵’,承其因果,结此善缘。”
此言一出,寒玉真人周身寒气轰然爆发!整个冰魄峰看台瞬间被厚厚的冰晶覆盖!她猛地站起身,清冷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碎裂,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与护犊的怒意:
“荒谬!灰瞳乃吾亲传弟子!身负何种力量,自有吾冰魄峰教导!岂容外人置喙,更遑论带离宗门?太衍器宗宗规在上,岂容尔等强掳弟子?!”
她的声音并未刻意传开,但那股冰冷的怒意与守护之意,如同实质的寒风席卷,让附近看台的弟子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虚衍道尊、赤炼真君等峰主也霍然色变!星空巨兽族虽强,但太衍器宗亦有自身铁律!强行带走核心真传弟子,无异于践踏宗门尊严!
紫霄道尊的身影无声出现在云台中央,脸色凝重无比,他对着麻衣老者所在方向微微拱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寂星前辈,灰瞳确为本宗冰魄峰真传弟子,受宗门庇护。前辈所言‘噬灵’之秘与渊源,宗门自会慎重考量,然弟子归属,关乎宗门根本,需从长计议,还望前辈…”
“规矩?”麻衣老者那苍老的声音打断了紫霄道尊,依旧平淡无波,却让所有听到的人心头一沉。他并未看向紫霄,暗金色的竖瞳依旧锁定在寒玉真人和她身后的灰瞳身上。
“吾非强掳。”老者的声音如同阐述一个事实,“吾观此女,虫噬反噬,神魂羸弱,冰魄封印虽暂护其识海,然治标不治本。‘噬灵’本能,如渊如狱,非强力可长久压制。星陨古域,乃其唯一生机与造化之地。”
随着他的话语,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奇异波动,如同沉睡古兽的呼吸,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地拂过灰瞳的身体。
沉睡中的灰瞳猛地一颤!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剧烈转动!她眉心那被寒玉真人暂时封印的筑巢之石虚影,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闪烁起来!一股混乱、饥渴、却又带着一丝奇异兴奋的波动从中透出!仿佛沉眠的虫群感应到了同源的气息,感应到了那传说中的“圣地”召唤!灰瞳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又迷茫的低吟,身体挣扎着想要坐起,小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
“灰瞳!”林曦月连忙按住她,输入更多冰魄之力,但这一次,那混乱的波动异常顽强,竟隐隐有冲开冰魄封印的迹象!
寒玉真人脸色骤变!她全力催动冰魄本源加固封印,但那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竟让她的封印之力效果大减!她看向麻衣老者的眼神充满了惊怒与忌惮!对方竟能引动灰瞳体内“噬灵”本源的反应!
麻衣老者平静地看着这一幕,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缓缓道:“缘法已定,强求无益。吾知汝等顾虑。此女入星陨古域,非脱离宗门,乃为求道。待其掌控‘噬灵’,明悟己身,自可归来。此期间,其冰魄峰弟子身份不变,宗门可遣人定期探望。”
他顿了顿,那暗金色的竖瞳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承诺的意味,虽然依旧漠然:“吾族,重诺。此女,吾必倾力相护,助其成道。此乃,星空之诺。”
话音落下,一股浩瀚、古老、仿佛能承载星辰运转的意志伴随着他的话语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烙印,刻入在场所有强者的感知之中。这不是法术,而是源自血脉与灵魂的誓言,星空巨兽族以族群尊严为证的诺言!
寒玉真人死死按住挣扎的灰瞳,感受着她体内越来越强烈的混乱波动与那血脉深处的召唤,看着麻衣老者那双洞悉一切、不容置疑的暗金竖瞳,听着那“星空之诺”,清冷绝艳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挣扎与无力。她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灰瞳的隐患远比她想象的更深重,冰魄峰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但那星陨古域遥远而未知,将弟子交给一个隐世古族…
紫霄道尊、虚衍道尊等人也陷入沉默。星空巨兽族的诺言,分量极重。对方并非强抢,而是给出了无法拒绝的条件和承诺。但此事关乎重大…
整个归元台陷入一种微妙的僵持。一边是宗门铁律与师徒情谊,一边是弟子唯一的生路与星空古族的诺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寒玉真人和她怀中挣扎的灰瞳身上。
麻衣老者不再言语,只是静静伫立,暗金色的竖瞳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等待着最终的决定。星陨古域的气息仿佛跨越无尽空间,无声地呼唤着那懵懂而混乱的“噬灵”之种。虫缘既定,星途已开,命运的丝线,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