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稀薄。
林涛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凝固，然后碎裂。
他眼睁睁看着陈元，那个他奉为偶像、视为神明的男人，把他最引以为傲的作品，吐在了纸巾里。
这个动作，无声。
却比任何尖锐的斥责都更具杀伤力。
“元……元哥……”
林涛的声音发飘，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抖音，“是……是不合您胃口吗？鸡肉有点柴？还是味道……”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本能地猜测着问题所在。
丁晓曼和江语希也停下了准备拍照的动作，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
她们不是专业厨师，但舌头不会骗人。
这道葫芦鸡，闻着极香，看着金黄酥脆。
可刚才陈元夹开时，她们就敏锐地察觉到，那鸡肉的纹理，有些不对劲。
太过“整齐”了。
缺少了用手撕开时，那种肌肉纤维丝丝缕缕的鲜活质感。
“别急。”
陈元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他将纸巾放到一边，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等菜上齐了，一起说。”
这个态度，反而让林涛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这就像上学时考砸了，老师没当场发火，而是平静地说：“放学来我办公室一趟”。
等待宣判的过程，才是最极致的煎熬。
“好……好。”
林涛僵硬地点头，转身出去，步伐踉跄，像是落荒而逃。
很快，第二道菜上来了。
“哇！”
这次，丁晓曼和江语希是真的没忍住，惊呼出声。
这是一道“油泼辣子biangbiang面”的创新版。
粗犷的关中大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具设计感的异形白瓷盘。
几根裤带般宽的面条，被优雅地卷成玫瑰花的形状，错落摆在盘子中央。
旁边，精致的小滴管里装着红亮的辣油，另一个小罐里是翠绿的葱花和调好的醋汁。
食客需要自己动手，像在做一场化学实验，将酱汁滴在“面条玫瑰”上。
仪式感被瞬间拉满。
“这个好玩！”江语希眼睛放光，这道菜简直是为朋友圈而生的。
小李的镜头也忠实记录下这精致的一幕。
直播间的弹幕再次活跃。
【这面条？确定不是用来求婚的？】
【我一个陕西人表示看不懂，但大受震撼！这面条已经没有灵魂了！】
【楼上的别杠，好看不就行了？起码比昨天那坨史莱姆强吧！】
丁晓曼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瓣“玫瑰”，蘸了蘸自己调配的酱汁，送进嘴里。
她咀嚼了两下，好看的眉头便轻轻蹙起。
“怎么样怎么样？”江语希满怀期待地问。
丁晓曼没说话，又夹了一口，仔细品了品，然后放下了筷子。
她凑到江语希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面是温的，不烫，一点锅气都没有。”
“而且……没什么味道，酱汁在光滑冰冷的面条上滑走了，根本不留半分滋味。”
紧接着，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林涛的“得意之作”，被一一呈上。
“水晶羊肉泡馍”。
传统的馍被换成用分子料理技术做成的、透明如水晶的“馍块”，汤色清澈见底，几片完美的羊肉卷浮在其中。
精致得像一件橱窗里的艺术品。
可江语希尝了一口，就悄悄吐了吐舌头，“这汤……怎么跟兑了水的羊汤味矿泉水似的。”
“妃子笑柿子饼”。
火晶柿子被做成了粉色的心形慕斯，点缀着金箔与花瓣。
丁晓曼用小银勺挖了一勺，入口即化。
“太甜了，齁得慌，完全没有柿子那种沙沙的、软糯的口感了。”
“笔墨凉皮”。
绿豆凉皮被卷成一个个小卷，立在盘中，创意和昨天那家网红店不谋而合，但摆盘更胜一筹。
味道……同样一言难尽。
一桌子菜。
每一道，都美得能直接登上顶级美食杂志的封面。
每一道，都充满了巧思和创意。
每一道，都让丁晓曼和江语希在尝了一口之后，就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直播间的观众也从最初的惊叹，逐渐变成了困惑。
【怎么回事？两位大小姐怎么都不吃了？】
【我懂了，这些菜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吃’的。】
【这不就是西餐的臭毛病吗？摆盘两小时，吃饭两分钟，还吃不饱！】
【元神全程没动筷子，表情越来越严肃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当所有菜都上齐后，林涛再次走了进来。
他看着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肴，看着丁晓曼和江语希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陈元那平静得可怕的脸。
他再也撑不住了。
这个二十多岁、把婚房钱都投进来追逐梦想的年轻人，眼圈“刷”的一下就红了。
他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因为极力压抑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之前那种意气风发的笑容，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茫然和无助。
“元哥……”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彻底卸下了所有伪装。
“我……我每天都在研究新的菜式，研究怎么摆盘更好看，怎么能让客人一上来就‘哇’的一声。”
“我的食材用的都是最好的，设备也是顶级的。”
“可他们为什么……为什么吃了一次就不来了？”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和痛苦，死死地盯着陈元。
“元哥，你告诉我。”
“我到底……错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