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粉。
还有一把最快、最锋利的刀。
陈元的要求,通过话筒,清晰地灌入演播厅每一个角落。
现场刚刚因“萝卜”这个朴素主题而略显松弛的气氛,瞬间被这两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拉入一个诡异的维度。
导播间内,地中海导演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面粉?他要干什么?现场表演萝卜馅儿饺子吗!”
“给我切特写!死死盯住他!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观众席上,丁晓曼急得直跺脚,抓着江语希的胳膊疯狂摇晃。
“语希姐,语希姐!我看不懂啊!老师这是什么路数?萝卜,面粉,刀……他不会是想家了,准备现场表演手擀面,再切点萝卜丝当浇头吧?”
江语希也是一脸茫然,紧张地咬着嘴唇:“应该……不会吧?这可是比赛啊……”
池志范的脸色,比刚吞了二十斤泡菜还难看。
他压低声音,用一种怀疑人生的语气说:“家人们,谁懂啊?老陈这波操作,已经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对面那个田中,已经开始吊高汤了,昆布木鱼花,那叫一个专业,一看就是老炮儿。我们这边……在和面?”
没错。
就在全场数千道目光的注视下。
陈元真的开始和面了。
他没有急着去碰那个白白胖胖的萝卜。
他像个即将踏入神圣考场的考生,在做着某种考前的仪式。
取来面粉,倒入盆中,水流如丝,不急不缓。
手指翻飞,揉、搓、按、压。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很快,一团光滑、筋道,看起来就极富生命力的面团,在他手中诞生。
然而,他只是将面团放在一旁,盖上湿布,让它静静“醒着”。
整个过程,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这不是一场决定生死的比赛,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边的迈克尔·田中。
这位美籍日裔精英,已将他的操作台,变成了一间精准的化学实验室。
他用温度计测量着昆布高汤的温度,确保鲜味物质在最佳的六十到八十摄氏度之间,被完美萃取。
他挑选的萝卜,被切割成大小、厚度完全一致的圆块,边缘还做了精细的“米去棱”处理,防止在煨煮时碎裂。
每一个步骤,都透露着教科书般的严谨与优雅。
他偶尔抬起头,看一眼在旁边“玩面团”的陈元,镜片后的眼神里,那丝轻蔑又浓重了一分。
在他看来,这已经不是厨艺的较量。
这是现代料理科学,对一种落后、原始的“行为艺术”的无情碾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陈元要等面醒好,再开始处理萝卜时。
他,终于拿起了那把闪着寒光的刀。
以及,那个被他冷落了许久的,白萝卜。
来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秒的画面,让众人刚刚建立的心理预期,再次碎了一地。
陈元没有切块,没有切片,更没有切丝。
他一手扶着萝卜,另一只手里的快刀,轻若无物。
刀锋贴着萝卜表面,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飞快地削动起来。
“唰唰唰唰——”
演播厅里,只剩下一种极其轻微,却又密集如暴雨般的声音。
那不是切割的声音。
那是刀锋与萝卜纤维,在进行着每秒钟数百次的亲密接触。
在摄像机的高速镜头捕捉下,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根坚实的白萝卜,在陈元的刀下,竟化作了一块正在被抽丝的巨大蚕茧。
无数根比头发丝还要纤细,晶莹剔透,近乎透明的“萝卜丝”,正被他从萝卜的本体上,一根根“剥离”出来!
这不是在切菜!
这是在抽丝!
“天……天呐……”
评委席上,小野隆一猛地站起,失声惊呼:“这是……传说中的‘龙须刀法’?”
“不!”
早乙女哲哉死死盯着屏幕,浑浊的老眼中精光暴涨!
“龙须是拉出来的!他是用刀,硬生生切出来的!这是已经失传了的‘冰蝉丝’!他要把萝卜的纤维,切到如蝉翼般薄,如蛛丝般细!”
选手区,金在宇那张死灰色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看着屏幕上陈元那非人的刀工,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终于明白,自己输得不冤。
这种技艺,根本不是靠努力和练习就能达到的。
这是天赋!
是神只的恩赐!
就在全场为这神迹般的刀工而陷入呆滞时,陈元又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智商再次下线的操作。
他停下了刀。
面前,已有一小堆宛如白发的“萝卜丝”。
他没有去碰那些“丝”。
而是拿起旁边那块醒好的面团,在手里反复揉捏,然后,用那块极富粘性的面团,仔仔细细地,把他握刀的手,和那把刀的刀身,全部擦拭了一遍。
面团带走了手上和刀上沾染的,任何一丁点肉眼不可见的杂质和气味。
“我……草……”
池志范在场下已经看傻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他和面,不是为了做吃的?”
“他是为了用面团,当橡皮泥用?用来擦手和擦刀?”
丁晓曼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她两眼放光,双手捧心,进入了完全的粉丝模式。
“太帅了!我不管!老师就算是用萝卜丝织出一件毛衣来,我也觉得他帅爆了!”
赛场上。
陈元做完这一切,才终于将那堆“萝卜丝”小心翼翼地捧起,放入一个盛满了冰水的大碗之中。
那些比发丝还细的“冰蝉丝”,一入冰水,仿佛活了过来。
根根分明地在水中舒展开来,如同一片飘散在水中的,冬日初雪。
美得令人窒息。
但,这有什么用呢?
这玩意儿,能吃吗?
一小时的比赛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
迈克尔·田中的“风吕吹大根”已经煨煮得晶莹剔透,空气中弥漫着日式高汤特有的,清雅而鲜醇的香气。
而陈元的灶台上。
只有一个电磁炉,上面烧着一锅什么都没放的,白开水。
除此之外,就是那一大碗泡在冰水里,看起来根本不能吃的……“萝卜丝”。
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全场观众和评委的理智,即将被逼到崩溃边缘时。
陈元,终于端起了那锅滚烫的白开水。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
然后,他做出了今天比赛中,最让人匪夷所思,也最让人头皮发麻的动作。
他竟然,将那滚烫到极致的白开水,直接浇向了那碗盛着冰冷“萝卜丝”的……
冰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