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舱内,时间仿佛被幽蓝的光芒凝固。空气粘稠得如同深海之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阻力。林夕被安置在感应椅中,无数纤细的电极贴附在她的太阳穴和颈后,连接着嗡嗡作响的放大设备。她的脸色苍白得透明,细小的血珠从鼻腔和耳廓不断渗出,在幽蓝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陆辰紧紧握着她的手,半跪在椅旁,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生命都灌注给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和脉搏的紊乱,也能“看到”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颤动,正与那远在数千米之下的恐怖存在进行着凶险万分的意识搏斗。
倒计时在舱壁的屏幕上无情闪烁:00:08:47…
“看着我,林夕,看着我。”陆辰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暴风雨中唯一可靠的锚点,穿透她意识中那片混乱的深海噪音。
在林夕的意识深处,她正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幽蓝之中。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无数流动的、闪烁着诡异光芒的数据流和破碎的意象。凯尔疯狂的低语、安德森扭曲的狂笑、无数被“潘多拉”影响心智的船员无声的哀嚎……如同暴虐的洋流,撕扯着她的精神体。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是一个庞大无比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心脏”——“潘多拉”的核心意识。它并非智慧生命,更像是一种遵循着某种扭曲“生长”本能的原初力量,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能量和精神波动,并试图将林夕这枚闯入的、高度共鸣的“钥匙”同化、吸收。
【融入……进化……】
混乱的意念如同亿万根冰针刺向她的意识。
“不!”林夕在自己的意识海中凝聚起全部的力量,那力量源于她对生命的热爱,对陆辰的眷恋,对正常世界的守护之心。这力量化作一道微弱却坚韧的暖金色光芒,如同风浪中不灭的灯塔,抵挡着幽蓝的侵蚀。
她尝试着将这道光芒,如同丝线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颗狂暴的“心脏
每一次意识接触,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痛苦。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情感正在被那幽蓝的力量野蛮地翻阅、解析。与陆辰初遇时的心动,画室里安静的时光,父母关切的眼神,周晓薇没心没肺的笑容……这些构成她存在的宝贵碎片,仿佛随时会被那蓝色的混沌吞噬、同化。
暖金色的光芒在幽蓝的狂潮中摇曳欲熄。
“陆辰……”在极致的痛苦中,她无意识地呼唤着这个名字。
隔离舱内,陆辰感受到林夕的手猛地抽搐了一下,生命监测仪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她的心率在暴跌,脑波活动出现危险的平直线条!
“林夕!”陆辰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用力握紧她的手,不顾一切地对着她耳边低吼,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回来!林夕!看着我!你说过要一起面对的!你不能食言!”
他的声音,如同穿透层层迷雾的利剑,抵达了那片意识深海。
即将被幽蓝吞没的暖金色光芒,猛地亮了一下!
林夕“看到”了——在那片纯粹的、疯狂的吞噬本能深处,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不和谐的“结”。那是凯尔和安德森强行干预留下的痕迹,一个逻辑上的致命缺陷,一个无法自我修复的“bug”!
就是这里!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所有的暖金色光芒,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聚焦于那个微小的“结”上!
不是对抗,是共鸣!是放大那个“bug”!
【错误……冲突……无法……统合……】
“心脏”的搏动骤然变得混乱、狂躁!幽蓝的光芒在林夕的意识海中疯狂闪烁,吞噬的本能被内部骤然爆发的逻辑冲突干扰、扭曲!
“就是现在!”林夕用意识发出最后的呐喊。
(合)
隔离舱外,舰桥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主屏幕和倒计时。
00:01:03
00:01:02
00:01:01
突然!
屏幕上那代表“潘多拉”能量的、几乎要冲破上限的幽蓝光团,猛地向内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紧接着,爆发出一片刺目欲盲的、混杂着幽蓝与金色的强光!
强光过后,能量读数如同雪崩般直线下跌!那令人窒息的精神压力潮水般退去!
“能量内爆!成功了!我们成功了!”霍克船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动地大吼起来。
船体的剧烈震动和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也戛然而止,只剩下海浪轻轻拍打船身的正常声响。
“净化”倒计时定格在最后五十七秒。
劫后余生的寂静笼罩了舰桥,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和哽咽。
隔离舱内。
幽蓝的光芒彻底消散,只剩下应急灯苍白的光线。
陆辰顾不上欢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林夕身上。感应椅上的少女如同破碎的娃娃,软软地倒在那里,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所有连接在她身上的电极都失去了有意义的信号。
“林夕?林夕!”陆辰颤抖着手,探向她的颈动脉,感受到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跳动时,几乎虚脱。
他小心翼翼地拔掉她身上所有的连接线,将她冰冷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体温去温暖她。
“医生!快叫医生!”他对着通讯器嘶哑地喊道。
舱门打开,带着急救设备的船医和几名船员冲了进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主控台前的赵强,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陆辰怀中昏迷不醒的林夕,目光复杂。
“她做到了。”赵强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似乎多了一丝什么,“她超越了所有‘海龙’数据的预测。”
他递给陆辰一个微小的、如同芯片般的银色存储单元。
“这是‘潘多拉’核心内爆前零点三秒,通过她的连接端口反向传输回来的最后数据流。”赵强看着陆辰,眼神深邃,“里面可能记录了‘潘多拉’的完整结构、‘催化剂’的本质,甚至……凯尔和‘冥河’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联系。”
陆辰接过那枚尚带余温的存储单元,紧紧攥在手心,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林夕苍白的脸。
数据很重要,真相很重要。
但此刻,对他来说,唯一重要的,只有怀中这个呼吸微弱的女孩。
她赢了这场战争。
现在,该轮到他,为她打赢下一场——活下去的战争。
海面之上,朝阳正突破云层,将第一缕金光洒在饱经摧残的“信天翁”号上。
风暴暂歇,但新的谜团,已随着这枚小小的存储单元,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