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泠默默点头,在识海里和雪球、铃知激情讨论:“我懂你!这车辇里怕不是要钻出个勾魂使者......”
雪球兴奋地甩尾巴:「兜帽!必须是那种遮住半张脸的大黑兜帽!」
铃知幽幽补充:「或者青面獠牙的鬼面具……最好腰间还挂串骷髅头。」
明若泠此刻站在乔氏身后,眼睛却亮得惊人,脑海里已经上演了八百种阴间使者血腥暴力的出场方式。
正想到“血雨漫天”的精彩桥段,突然“啪!”的一声,一只冰凉的手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明若泠汗毛倒竖,手比脑子快,反手就是一记巴掌甩过去!
“啪!”
这一记响亮的巴掌声,被柳氏一行人的哀嚎声完美掩盖。现场众人仍沉浸在天宪司的威严中,无人注意到后方的小插曲。
明若泠猛地转身,想看看是哪个倒霉蛋挨了自己这一下,结果对上了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原来是裴寂昀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明府众人后方。
他原本只是想凑近些,好欣赏明若泠踮脚张望的可爱模样,却没想到“惊喜”变成了“惊吓”,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此刻,他正捂着半边脸,眼底却漾着促狭的笑意:“若泠这欢迎礼,倒是别致。”
裴寂昀不知何时已换了一身装束,乌发如墨,以白玉云纹簪松松半束,余下的青丝随风轻扬,宛若流云垂落。
额前几缕微卷的碎发下,眉目如画,既有仙门子弟的清贵,又透出几分少年独有的灵动。
最惹人注目的是那袭淡黄色广袖长袍,袍上银线绣的流云纹在午时日光下若隐若现,竟与明若泠今日的衣裳有七分相似。
月白色织锦腰带间,依旧悬着那块养魂墨玉,温润的光泽与他此刻的笑意如出一辙。
尽管正捂着半边脸,可他眸若星辰,笑意盈盈的模样,温软得让人对方才吓到她的事情生不起气来。
明若泠见是熟人,紧绷的肩膀顿时一松:
“你来就来,怎么鬼鬼祟祟的?”
她撇撇嘴,眼底却漾起笑意,“我们正猜车里会钻出什么妖魔鬼怪呢!”
裴寂昀早已放下捂脸的手,张俊脸光洁如玉,哪有半分被打过的痕迹?
毕竟明若泠那点力道,给他挠痒痒都嫌轻。
“我早到了,只是某人想剧情想得入神……”他故意拖长语调,指尖在肩上轻轻一拂,“只好亲自‘叫醒’你了。”
明若泠在识海里怒戳毛团子:“雪球!你这助手怎么当的?居然没有提醒我!”
雪球一边在数据流里打滚,一边贱兮兮地拱火:「主人,他这人邪门得很,想让我识别到他的灵力波动,估计还得你再努努力。」
说罢,它爪子一划,开始写今日份的《灵宠观察日记》:
「日期不详,天气不晴不阴。
主人被云朵男偷袭后恼羞成怒,恼羞成怒迁怒于我。
作为尽职尽责的助手,我决定继续监督她努力成长(顺便记录她的黑历史)。」
明若泠正想再与裴寂昀聊两句,忽听“咔哒”一声。
黑辇的车辕突然裂开一道细缝,再缓缓开启,两名身着玄色长袍、头戴大兜帽的身影飘然而下。
令人惊异的是,这二人竟悬步而行,足不沾尘,所过之处白雾升腾,宛如踏云而至。
明若泠眨了眨眼,小声嘀咕:
“出个门还自带消毒喷雾?这排场可真讲究......”
裴寂昀轻笑一声,压低嗓音道:
“据我所知,这位左部使名唤刑律,最厌人多之处,嫌尘灰浊气污了衣衫。当年是因仰慕司主玄黥,才入了天宪司。”
“短短时日,你连这都打听到了?”明若泠猛地转头,杏眼里写满不可思议。
“我在青桑这么多年竟不知!”说罢,又冲他竖起大拇指。
白雾如潮水般铺开,转眼间已漫出一条一丈宽的云路。两名玄衣使者行至柳氏面前,袖中滑出两枚玄墨令牌,冷声道:
“天宪司接令——赤枭修士意图谋害青桑世家,依律捉拿,抗命者,就地诛杀。”
柳氏被锁链捆得动弹不得,只能从喉间挤出“呜呜”声响,发髻散乱地疯狂摇头。她心中惊骇欲绝:
明府何时与天宪司有了这等交情?竟能劳动左部使亲至!
她此行分明只是奉命闹事,怎会突然成了“谋害重罪”?莫非……从一开始就是局?
赤枭众人身上的锁链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红光,如血管般在玄铁表面蜿蜒跳动。车辇帘布无风自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出。
那人踏下车辇的瞬间,周遭空气仿佛凝固。没有预想中的獠牙面具,唯有玄色执法袍上暗金纹章流转冷光,腰间黑铁令牌的“宪”字如刀凿斧刻。
他眉峰似刃,眸中寒星凛冽,目光所及之处,连尘埃都为之战栗。黑发高束,几缕碎发拂过凌厉下颌,每一步都似踏在人心尖上,威压如渊,令低阶修士本能地屏住呼吸。
裴寂昀在明若泠耳畔低语,气息拂过她耳尖:
“刑律,天宪司左部使。平日气息敛如古井,出手时却似九天雷劫......”
话音未落,刑律手中漆黑锁链已如毒蛇吐信,在柳氏众人面前甩出一道凛冽弧光。
他斜睨着地上狼狈的赤枭众人,薄唇轻启:“真脏。”
靴底碾过地上白雾,行至乔氏面前时,锁链已乖顺地缠回腕间。
拱手间玄纹袖口翻飞:“见过明夫人。”
声音依旧冷硬,却比方才多了三分难以察觉的...熟稔?
“劳烦刑左部使亲至。”
乔氏广袖翻飞间笑意盈盈,指尖点向地上狼狈的柳氏一行人:
“此妇原是我明府二夫人,纵容子女欺辱小女在先,真相大白后我明府未再追究,今日却敢越境辱我门庭。”
她话音一顿,转为凛然,“谁知今日竟敢来我明府门前撒野!按天宪司律例,当入司狱论处。”
虽早已在报案文书中写明,但此刻众目睽睽,她仍一字一句道来,免得落人口实,说明府仗势欺人,坏了两国邦交。
刑律冷眸微垂,袖中滑出一方玄黑玉匣:“按律羁押。此物,请夫人过目。”
乔氏指尖触到匣面暗纹时瞳孔一缩,当即会意,稳稳接过:“有劳刑左部使。”盈盈一礼间,裙摆绽开墨莲般的弧度。
“还需明府派人同往录供。”刑律声如寒铁。
乔氏摩挲着玉匣沉吟片刻,目光落向明惟清:
“我与惟清同去。此事来龙去脉,无人比我们更清楚。”
她转向刑律,袖中暗递一枚玉牌,“还请稍候,容我交代几句。”
乔氏拉着明惟清转身,余光却瞥见自家女儿正与一陌生少年言笑晏晏。
那少年眉目清朗,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洒脱之气,与明若泠站得极近,显然交情匪浅。
她眉梢微蹙,暗自思忖泠儿何时结识了这般人物?
但眼下天宪司之事要紧,乔氏压下心中疑惑,横竖那少年气息澄澈,不似奸恶之徒。
她快步上前,一把拉过明若泠到廊柱后:“泠儿,娘亲与你大哥需随刑左部使走一趟。府中若有人借机生事,你且……”
低声交代足足半盏茶时间,临了又捏了捏女儿的手:“交友娘亲不拦你,但凡事需存三分戒心。”
她眼风扫过不远处含笑而立的裴寂昀,“多留个心眼,嗯?”
裴寂昀迎上乔氏审视的目光,不避不闪,笑意如晴空朗月,竟让乔氏紧绷的肩线微微松了三分。
“啪!”
一叠新绘的丹符被拍在明若泠掌心。
符纸泛着药草清香,灵韵流转间隐隐透出融灵境巅峰的威压。
“娘亲真大方!”明若泠摩挲着丹符粲然一笑,“您的话我记着呢。”
待乔氏与明惟清离去,明若泠转头望向府外庭院,天宪司众人已将柳氏一党尽数押入黑木囚笼。
笼中身影横陈,生死难辨,唯有玄铁锁链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方圆几里内,连暗中蛰伏的都未能幸免。这天宪司,果然名不虚传。”
明若泠眸光微转,从雪球反馈的信息中确认柳氏尚存一息,便不再理会。
府门外,周伯已带着侍从将残局收拾妥当。青石地面光洁如新,朱漆廊柱映着夕照,仿佛方才的腥风血雨从未发生。老管家上前躬身行礼:
“大小姐,老奴尚有要务在身,先行告退。”
明若泠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围观的人群早在天宪司现身时便作鸟兽散,此刻偌大的庭院中,唯余她与裴寂昀隔着一地碎影默然相望。
“你怎么今日来凑热闹?”
明若泠指尖轻抚过袖口暗纹,状若随意地问道。
阳光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朦胧光晕,却掩不住眼中探究的神色。
裴寂昀负手而立,“正在物色府宅,恰巧撞见赤枭那帮人提到来明府闹事,便跟来看看。”
明若泠目光突然掠过府内,娘亲的叮嘱言犹在耳,此刻中正堂怕是早已座无虚席。她拢了拢衣袖,丹符的灵韵在指间若隐若现。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如疾风般从府内掠出,正是风阑。
她素来沉稳的面容此刻煞白如纸,眼中泪光闪烁,却仍强自镇定,语速飞快却条理清晰:
“小姐!府中出事了!西院的二长老和禁地的明远已按计划让人劫走,但就在一刻钟前,突然出现大批黑红袍人,形似血煞盟余孽!他们掳走了不少婢女,雨酥也在其中!”
“什么?!”
明若泠声音陡然拔高,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府中戒备森严,就连故意放走明远的计划,也应在事后立即封锁全府。怎会......
裴寂昀眸光一沉,突然开口:“许是你府内出了叛徒。”
他声音压低,却字字如冰,“且此人,对明府了如指掌。”
明若泠眼底寒芒骤现——若真有人里应外合......
风阑攥紧明若泠的衣袖,指节发白:
“小姐,老阁主和老夫人被人刻意绊住,未能及时察觉异样。家主已归府,正在中正堂等您!”
“好!”
明若泠匆匆向裴寂昀道了声“失陪”,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中正堂内,气氛凝重如铁。明若泠甫一现身,明敬便沉声唤道:
“泠儿。”
“爹爹,究竟怎么回事?”
她开门见山,目光灼灼,唯有弄清来龙去脉,才能破局。
明敬眉宇间压着阴霾:
“计划本万无一失,奈何百密一疏,谁知明远与明悬苍竟勾结了外界大能,连你祖父祖母都被暂时牵制。那伙人实力不俗,与我们周旋许久。待赶回府中时,谁知......”
听闻明敬所述,明若泠环视堂内众人,瞳孔骤然一缩,三长老和四长老,竟不见踪影。
“所以,三四长老是叛徒?!”她声音陡然锐利,如剑出鞘。
“是啊......”大长老长叹一声,向来肃穆的脸上罕见地浮现一丝倦意,“老夫也没想到,他们竟能隐忍至此,直到自家主子落难才现形。”
虽说明府核心人物无一损伤,可那些家仆却遭了殃,且血煞盟的人专挑婢女下手,探其资质,趁乱劫走根骨上佳者。幸好侥幸逃脱了大多部分......
“小姐!”
风阑突然抓住明若泠的手腕,声音发颤,“血煞盟最喜掳掠与明府有关的女修,炼制活人傀儡!”
“轰——”
明若泠周身灵力骤然暴涌,发丝无风自动。案上茶盏“咔”地裂开一道细纹,滚烫的茶水漫过她捏碎的瓷片,她却浑然不觉。
五长老谢沧行适时上前,指间一张静心符轻轻拍在明若泠肩头,温和的灵力如清泉般流淌过她紧绷的经脉。
“家主已有对策,影卫尽出追击,小姐不必忧心。”
明若泠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是啊,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自乱阵脚。父亲方才说过,祖父祖母正在府中救治伤者,暂时无需他们出手。
她目光扫过堂内众人,几位长老神色如常,父亲更是沉稳如山。在他们的一字一句描述中,许是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仆从为主家赴死,似乎天经地义。
可那些婢女的笑靥和相伴至今的雨酥......
“女儿先行告退。”她垂首一礼走出中正堂。
从被劫走到现在不过两刻钟,血煞盟的人应当还未回到大本营,这短暂的时间差,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
“明远和二长老勾结的,应当就是血煞盟......”
这个念头在心底闪过时,她睫毛微颤,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翳。既要尽快想出对策,又不能打草惊蛇影响他们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