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昀嘶哑却斩钉截铁的声音落下，像是一滴水溅进了热油锅，瞬间点燃了整个丙字七十二号擂台四周的哗然！
可这一声也耗尽了他最后提着的力气。
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右臂钻心的疼，还有那股蚀灵雷毒带来的麻痹感，像潮水一样吞没了他的意识。他再也握不住那缕帮他保持清醒的月华银丝，手指一松，整个人晃了晃，朝着冰冷坚硬的擂台直挺挺栽下去——
“裴师弟！”
千钧一发，一声沉稳又焦急的断喝炸响！早就守在台下、全身紧绷的明惟清，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快得只留下残影，瞬息间就掠过数十丈，稳稳落在擂台上。
他根本不管什么擂台规矩，也无视周围无数道惊愕的视线，在裴寂昀即将砸地的瞬间，一把将人捞住，小心避开了他右臂那道狰狞见骨的伤口。
入手一片冰凉，怀里的人还在微微发抖。明惟清低头看去，裴寂昀脸色白得吓人，嘴角还挂着血，眼睛紧闭，睫毛颤得厉害，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股蚀灵雷毒的阴寒气息，隔着衣服都能隐约感觉到。
明惟清心头一沉，怒火和担忧交织在一起——玄霄阁的赵铭，竟敢在擂台上用这么阴毒的手段，分明是想废了裴师弟！
他并指如风，快速点了裴寂昀胸前几处大穴，精纯温和的灵力像暖流一样渡过去，护住他的心脉，勉强延缓雷毒的蔓延。
“快！丹药！”明惟清头也不回地低喝。
台下，反应过来的沈安若早已准备好，立刻将一枚散发着浓郁生机、专门祛除异种能量和修复经脉的“清蕴灵枢丹”抛了上去。
明惟清接过丹药，毫不犹豫地塞进裴寂昀嘴里，并用灵力帮他化开。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剑，先扫了一眼擂台另一边也被执事抬下去、同样昏迷的赵铭，最终冷冷看向高台上的裁判，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怒意，清晰地传遍四周：
“裁判！玄霄阁弟子赵铭，违反赛规，动用禁忌毒物，想下死手！这件事，天丹宗必须讨个说法！”
这话掷地有声，不容置疑。刚才赵铭引爆雷刃、放出蚀灵雷毒的场面，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早就超出了正常比试的范畴！
明惟清这及时的救援和强势的质问，立刻赢得了台下不少中立修士的认同。
“明少宗主反应真快！”
“是啊，要不是他，裴公子摔下去更惨！”
“玄霄阁太过分了！擂台比武用这种歹毒东西！”
明惟清的质问像惊雷一样，压过了所有嘈杂声，也传到了高台裁判的耳朵里。
那裁判脸色一变，闪身就出现在了擂台上。他先快速检查了一下被抬下去的赵铭——只是灵力耗尽加上反噬昏迷，命没事。
再看被明惟清护着的、气息微弱、手臂伤口吓人的裴寂昀，裁判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当然看得出赵铭用的“蚀灵雷毒”绝不是擂台该出现的东西，阴狠歹毒，摆明了是想毁人根基。按常理和默契，这种手段是绝对禁止的。
但是……
裁判心里暗暗叫苦。
这四象星罗战的规则，为了留点“灵活”余地，写得比较模糊，只强调了“不能故意杀人”，但对于这种不杀人却毁人前途的阴招，并没有白纸黑字明确禁止。以往大家基本都守规矩，点到为止，很少人这么不要脸地用这种禁忌之物。
现在，台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天丹宗少宗主当面质问，众目睽睽，他必须给个说法。
裁判吸了口气，面向明惟清和台下众人，运起灵力让声音传开：
“明少宗主稍安勿躁。赵铭所用的手段，确实不妥。但是，赛事规则写得明白，只禁止‘故意致死’。这场比赛的胜负已定，裴寂昀胜。至于赵铭是否违规，需要根据规则细则来裁定，我……需要向上汇报，由更高级别的裁判来定夺。”
这话说得含糊，既承认赵铭手段不地道，又拿规则条文当挡箭牌，没有立刻处罚，明显是想甩锅，自己不想担责任。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不满的嘘声和议论。
“这算什么交代？”
“明显是偏袒玄霄阁！”
“用了这种毒功都不算违规吗？”
明惟清眼神更冷了，但他知道跟一个执行裁判吵没用，只是沉声道：“好！那我天丹宗就等着裁判团的‘定夺’！”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讽刺意味十足。
那裁判脸上有点挂不住，也不敢再多说，匆匆扔下一句“我会立刻上报”，就闪身离开擂台，直奔星罗殿方向去了。
他本想直接找总裁判沈恒汇报，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可赶到沈恒平时待的静室外，却被守卫拦住了：“总裁判正在闭关，关键时刻，任何人不得打扰！”
裁判心里一沉。总裁判不在，这事又不能拖。要不是用传讯术说不清楚，他真不想跑这一趟。没办法，只能转头去找副总裁判处理公务的偏殿。
偏殿里，符晴正坐在案后处理赛事文书，表情依旧像冰封一样淡漠。
裁判快步走进来，躬身行礼，然后把丙字七十二号擂台发生的事，特别是赵铭动用“蚀灵雷毒”以及天丹宗的强烈抗议，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夫人，情况就是这样。那‘蚀灵雷毒’确实阴毒，不符合擂台切磋的精神，但规则条文里没有明确禁止这种不致死却毁人道基的手段。天丹宗态度强硬，那么多人都看着，属下不敢擅自决定，特来请示夫人，该如何处置？”
符晴握着玉笔的手顿了顿，抬起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美眸，看向下方的裁判，眼底似乎有什么极快地闪过，但声音依旧平淡：
“规则既然没明确禁止，那就不算违规。”
“可是夫人，大庭广众之下，这个理由很难让人信服啊！”裁判听到这冰冷的裁定，忍不住抬头，脸上写满了为难，“大家都看见了，赵铭用了蚀灵雷毒是事实，裴寂昀重伤也是事实。如果我们只用‘规则没禁止’来搪塞，恐怕难以平息舆论，还会损害赛事公平的名声！”
他还想再争取一下，希望这位副总裁判能考虑一下影响。
符晴慢慢放下玉笔，抬起那双仿佛蒙着寒雾的眼睛，目光落在裁判身上，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裁判瞬间闭上了嘴。
“对方死了吗？”
裁判被这冷不丁的一问弄得愣了一下，对上那双冰寒的眼睛，才反应过来，赶紧回答：“没有。”
“既然没死，规则，就是规则。”
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四象星罗战的章程，是守护者和裁判团一起定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规则只说了‘不得故意致死’，没提别的。那么赵铭做的事，就没有犯规。”
她微微前倾身子，冰冷的目光像实质一样压在裁判身上：“至于你说的‘服众’、‘舆论’……裁判团的职责，是根据规则来裁定对错，不是迎合大众意思，左右摇摆。如果因为外人议论就随便解释甚至歪曲规则，那还要规则干什么？裁判团的威严在哪里？”
她的话条理清晰，逻辑冰冷，完全站在维护规则（哪怕这规则有漏洞）和裁判团权威的立场上，把“公正”的外衣披在了偏袒的事实上。
“更何况，”符晴语气稍微停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复杂，但很快被更深的冷漠覆盖，“你身为裁判，更应该公正裁决，不被外界宗门关系影响，怎么能因为一方声势大就有所偏向？”
她这话听起来挺公正，实际上暗暗把天丹宗放在了“可能靠舆论施压”的位置上，进一步让她自己的裁决显得“合理”。
裁判被她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后背直冒冷汗。他明白了，副总裁判主意已定，绝不会因为天丹宗的抗议和外界议论而改变判决。所谓的“公正”，现在不过是维护玄霄阁和规则漏洞的借口。
“是……属下明白了。”裁判低下头，不敢再争辩。
“去吧。”符晴重新拿起玉笔，目光回到案卷上，好像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按照规则宣布就行。如果天丹宗还有意见，让他们按流程递交申诉玉简，裁判团自然会‘酌情’处理。” 她特意加重了“酌情”两个字，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是，夫人。”裁判躬身退出了偏殿，心里拔凉。他知道，这个结果传回去，天丹宗和玄霄阁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而裁判团在这件事上的立场，也已经很清楚。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算没有今天这事，两边的仇怨也早就结下了。今天这看似公平的裁决，只不过是个催化剂罢了。
当他再次回到丙字区域，面对还没完全散去、仍在等消息的人群和天丹宗弟子们质询的目光时，他只能硬着头皮，运起灵力，把副总裁判的决定公之于众：
“经裁判团裁定：玄霄阁弟子赵铭所用之术，未违反赛事明文规则，其行为不予追究。丙字七十二号擂台之战果有效，天丹宗裴寂昀胜！”
这话一出，简直像冷水泼进了滚油，瞬间引起了更大的哗然和愤怒！
“什么？！这都不算违规？”
“裁判团是瞎了吗？”
“简直是偏袒！赤裸裸的偏袒！”
明惟清拳头握得死紧，指节发白，胸口怒火翻涌，差点就要控制不住。他真想上前一步，再争个道理，哪怕知道希望渺茫。
可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或明或暗、带着打量和幸灾乐祸的视线，尤其是感觉到几道来自玄霄阁方向的冰冷注视，他强行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里，终究是玄霄阁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是裁判团明显偏袒的赛场。光靠他一个人，就算喊破喉咙，恐怕也换不来真正的公道，反而可能给宗门惹来更多麻烦。这口气，只能先忍下！
他身后的沈安若、谢修、陆凌等人，眼里也寒光闪烁，怒气难平。
他们的比赛还没开始，这位刚入宗门的高修师弟就被玄霄阁的人欺负成这样。想到这点，沈安若温婉的脸上覆了一层寒霜，袖中的手指悄悄捏住了几枚不同效果的药粉和符箓。
谢修眼神锐利得像剑，周身隐隐有锋锐之气流转，他又连忙蹲下仔细检查裴寂昀的伤势——他跟着五长老学过一点医术。
怪不得四象星罗赛的总裁判会这么决定，因为这毒只会让中招的人看起来伤口可怕，内里灵力混乱、经脉受损，但不会要命。
难怪他们这么肆无忌惮……只是他们也没想到，这位裴师弟居然能把赵铭打到昏迷不醒……
陆凌更是气得胸口起伏，要不是被旁边的同门死死拉住，恐怕已经冲上台去理论了。他们都还没开始比赛，聚在这里，亲眼看到了这让人憋屈的一幕。
现在不在场的，只有周旭、吴冬绮，还有抽到和散修石猛对打的明若泠，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压抑紧绷、一触即发的氛围中，一个略带喘息却清晰冷静的声音从人群外围传来：
“大哥，我回来了。比赛结束了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明若泠正分开人群走来。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气息微乱，紫衣袖口还沾染着些许尘土，甚至发髻边散落了几缕碎发，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身姿依旧挺拔如竹，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硬仗。
她快步走到明惟清身边，目光迅速扫过沈安若、谢修、陆凌等人脸上那难以抑制的愤怒与凝重，不由得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与困惑。她方才在丙字七十三号擂台对战那散修石猛，赢得确实不轻松。
为了公平对决，也为了适应带伤状态，她没动用雪球的幽影闪，也没选择硬拼，而是凭借精妙步法周旋，以冰火之力干扰，足足耗了比预想更长的时间，才在对方久攻不下、心神焦躁露出破绽的瞬间，以一招虚虚实实的“冰火璇玑指”险险点中其气门，勉强获胜。
本以为自己的战斗已算艰难，却不想归来后，看到的竟是伙伴们如此愤懑的神情。周围人群还在议论着“玄霄阁”、“裁判”、“不公平”之类的字眼，让她心头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