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玦脸上终于打破了波澜不惊,流露出一丝惊喜,连忙跪下谢恩。
皇帝勉强伸手拉住他,“行了,别跪了,这个法子如果真的有用,那你就是大功一件,朕都记在心里。”
“陛下言重了,这都是草民该做的。”
林玦客气了一下,顺着皇帝的力道站直。
然而没想到仅仅只是一个拉拽的动作,就已经耗空了皇帝的所有力气,皇帝整个人甚至无法维持依靠的动作,瘫在床上艰难的喘息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林玦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本来不想旁生枝节,但是他脑海中浮现出顾安因为担忧而苍白的面色,脚下就跟生了根一样定住了。
漫长的喘息和咳嗽之后,皇帝缓和了一些,睁眼看到林玦还在,奇怪道:“你怎么还不出去?酒精之事事关重大,你倒是挺沉得住气。”
林玦没把皇帝的阴阳怪气放在心上,斟酌片刻,下定决心,道:“草民斗胆,想试试为陛下搭脉。”
“……”
皇帝艰难的抬起头,一点点眯起眼,以一种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着林玦,意味不明的感叹,“你胆子倒是挺大,想给朕搭脉,你可知现在这个情况,光是你问出这句话,朕就可以治你一个窥探圣驾之罪,就是朕现在下诏赐死,也没人会反对。”
“草民知道。”
林玦没被吓到,一如既往镇静地回答,“但是草民学医多年,师傅自收我为徒那日就告诉我医者仁心的道理,于公于私,草民都想争取一次机会。”
皇帝来了点兴趣,重新靠着枕头坐好,颔首道:“那你来说说,公是什么,私又是什么?”
“于公,陛下是天下之主,既拥有天下,也统领天下,若陛下身体久久不愈,必然会引得朝堂震荡百姓不安。草民如今虽未入仕,但也侥幸得了秀才功名,自认也有一份责任维护国家安全。”
“若是草民不懂医术也就罢了,可偏偏我不仅懂,而且师承名师,如此,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作壁上观,只为了明哲保身。”
林玦声音平稳,慢条斯理地娓娓道来,余光注意着皇帝的反应,见对方脸色逐渐转圜,心里默默吐出一口气。
“不错,你能说出这种话,看来林如海把你教的很好。”皇帝赞赏地点头,又问:“那私呢?”
林玦抿了抿唇,反而没了刚才的游刃有余,有些不好意思道:“于私,顾安,不是,秦王一直惦念着陛下,这些日子寝食不安,身子单薄了很多。”
顿了顿,他心虚地小声接着道:“草民,草民看了心疼。”
皇帝微微睁大眼睛,哑然片刻,而后放声大笑。
整个寝殿里都是皇帝的笑声,那层挥之不去的的阴霾似乎都被震开了些许。
不过很快,皇帝又开始咳嗽起来,虚弱地用手支住脑袋,嘴角还挂着笑容,微微阖眼,道:“很好,你很好。看来安儿对你那般好的确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有你这个朋友,朕很放心。”
“陛下过誉,草民能遇到秦王,才是此生之幸。”
这句话林玦说的真心实意,各种意义上都是。
皇帝没听出来言外之意,看着林玦的目光十分慈爱,伸出手腕,笑道:“好吧,那朕就信你一次。”
“谢陛下。”
林玦不动声色蹭掉手心冒出的冷汗,上前仔细观察皇帝的眼睛口舌,又探了探脉,陷入一阵沉思。
“如何?”皇帝虽然问,但已经能想到他会说什么。
毕竟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最少来过一次,说的话大差不差,皇帝自己都能背出来。
果不其然,林玦说的结果和太医一般无二,皇帝心中那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希望熄灭了,意兴阑珊地点头,流程般问:“你对药方可有什么想法?”
皇帝说完便等着对方跪下请罪自己无能,之前来的太医,十个里有九个都是这样,还有一个当场被自己吓晕过去了。
想到这儿,皇帝忽然有点恶趣味的期待。
然而,林玦注定是一个缔造奇迹的人,上一世是,这一世也依然如此。
短暂的思考过后,林玦藏在面巾下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自信的弧度,挺直腰背拱手道:“草民有些想法,愿意一试。只是草民才疏学浅,想要和太医院的前辈们一起讨论,还请陛下允准。”
“朕不怪你……嗯?”
说到一半,皇帝忽然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错愕地看着林玦。
“你可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草民知道。”
“你可知若是你最后没拿出结果,你不仅不会被奖赏,还会被问责?”
“草民知道。”
“你可知,若是如此,就连你发明酒精的功劳也会被一并抹去?”
“草民知道。”
三个一模一样的答案,皇帝罕见地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他微微发愣地看着面前这个现在还是十分镇静,不知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单纯莽撞的少年,不自觉油然而生出一股热流,将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内心滋养出新的希望。
“好!”
皇帝重重地说出这个字,苍白的脸上升起一片红晕,他双眼光芒闪烁,这一刻,林玦在他眼里不再是青涩的小孩,而是一个有能力有抱负有未来的年轻人。
“朕同意你的请求,林玦,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谢陛下厚爱,草民必定不负众望。”
林玦跪下谢恩,这一次皇帝没有阻拦,皇帝看着他头顶的发旋,郑重承诺道:“若是你真的能拿出药方,朕可以许诺给你一个要求,无论是什么,朕都满足你。”
“草民一定竭尽全力。”
林玦没想到还能有意外之喜,再次谢恩之后便退了出去,进喜进入听令,很快,等他再次出来,手里已经拿了两份手谕。
进喜眼神复杂地看着林玦,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林公子,您往后可真是要前途无量了啊!”
“公公谬赞,草民可担不起这话。”林玦避开这一礼,对他的话完全没放在心上,惦念着问:“陛下可说我什么时候能去太医院了?”
“陛下已经给了手谕,公子直接去太医院即可。”进喜将那一封手谕递给林玦,鼓励道:“公子去了太医院只管大胆放手施为就好,有陛下手谕在,没有哪个不长眼睛地敢用资历压您。”
“替我谢过陛下关爱。”
林玦诚心诚意地说道,即便知道这都只是帝王的拉拢平衡之术,但心里也很难完全不为之动容。
药方之事十万火急,林玦拿到手谕就往太医院赶,顾安再三确定皇叔还是不愿见他,索性也跟着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