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探子的舌头送出去,知府好像被震慑到了,很久没出什么动静,渐渐的林玦反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不散。
他不相信常州知府这么轻易就会放弃抵抗,对方一定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然而他找不到任何对方派出探子的痕迹,甚至连送进城的药材都没有被恶意阻拦,一切都顺利和平得不可思议。
林玦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焦虑过头,夜里熬药时心不在焉到差点走神导致走水,还好顾安刚巧来找林玦商量事情才免于火灾。
“哥哥是在担心知府他们出什么诡计吗?”
顾安一句话就说破了林玦的隐忧。
林玦放下手里的扇子,苦笑一声,“我这么明显吗?”
“没有,大家都觉得现在一切都好。”
顾安顺手拽来一个小板凳坐下,自然地拿过林玦的手帮他按摩酸痛的手腕,轻声道:“我明白哥哥在担心什么,事实上我这几日也在想常州知府到底想要使什么把戏。”
“但是俗话说,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即使我们做的再好,他们也总能找到空子,重要的是我们能及时反击回去,在这一点上,我相信哥哥能做的很好。”
“我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林玦嘴上嘟囔着,心里却很受用,心情渐渐明朗了些,问道:“你突然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是水坝的事有进展了。”
顾安表情逐渐严肃,低声道:“哥哥也知道,这次灾情和水坝的修缮贪污有很大关系,但是那些人藏的太好,即便有疫情转移注意力,我们也一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但是前几天,忽然有一个人偷偷找到王侍郎,给了他一封密信,里面详细写了水坝垮塌时的疑点,并且附有可以考察的证据,王侍郎看过后认为很有道理,便又写了一封折子给我,希望能呈递给陛下。”
林玦挑眉,微讶道:“民间竟然有如此精通水利的人吗?王侍郎可说了那人的身份?”
“问题就是这里。”顾安露出一个有些怪异的表情,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人,好像是个山匪。”
“山匪?”
林玦惊呼出声,随即又陷入沉思,喃喃道:“这次水灾为祸一方,的确有不少人被迫落草为寇,难道是哪个官员退隐后被掳上山去了?”
“但是年龄对不上,那人看起来顶多二十岁。”
顾安这几日没少为此头疼,手里的折子迟迟没送出去也是因为这个。
送信的人身份不明,他判断不出这是不是一个圈套。
但他也想不通对方这么做的意图,毕竟信里的内容的确处处都在抨击水坝多年修缮的漏洞,而且句句言之有理,王侍郎这样精通水利自视甚高的人都推崇不已。
林玦很快想明白了顾安踌躇的原因,想了想,道:“这封信对定罪一定大有助力。如果那人真的是山匪,那大概率跟江南这些官员也势同水火,无论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至少现在应该是和我们同一立场。”
“哥哥觉得,这封信可以递给陛下?”
林玦微微点头,顾安沉思片刻,长长叹了口气,“好吧,如今也只能这样,但愿那人是真的看不下去江南官员的作风才仗义出言的。”
做好了决定,顾安便起身去把折子交给暗卫连夜送进京城。
经过这么一打岔,林玦心里的焦虑也缓解些许,正要去重新熬药,舀水的时候才发现水缸已经空了。
重症病区除了他就是病人,半夜三更得也不好麻烦人,林玦索性挑起担子去城里的水井挑水,顺便也放空一下大脑。
深夜里的城镇一片宁静,林玦吹着晚风晃悠悠往水井走,看到路边逐渐多起来的脚印,嘴角不由得悄悄上扬。
经过连续几日的布药,城内大部分病情相对较轻的百姓都已经恢复到了能正常生活的状态,为几乎死亡的城市注入新的活力。
虽然多少有点后遗症,但这点难受和之前的绝望比,已经是一种幸福。
林玦怕他出来这点时间病区出什么岔子,干脆挑了条藏在巷子里的近路走,左拐右拐之后正要回到大路时突然脚步一顿,眼睛眯了眯。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忽然从对面巷子里冒出头,警惕地到处乱看半天也不动,简直把做贼心虚都写在身上。
林玦下意识藏在月光下房屋投射的阴影里靠着卓越视力将那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深更半夜,行踪鬼祟,想不把他和城外虎视眈眈的常州知府联系在一起都做不到。
林玦一点儿没觉得生气或者伤心,只有种巨石终于落地的安心感。
他悄悄放下扁担,三两下猫儿一样爬到屋顶,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下一步动作。
对方看了半天终于确定没有人,一溜烟跑到了井边,林玦足尖轻点在屋顶上悄无声息跟上,停在离水井最近的屋顶,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像是真的猫瞳一样微微扩大,丝毫不受夜色的影响。
只见那人先是趴在井边看了看,而后开始原地转圈,似乎在纠结什么,几不可闻地自言自语顺着风传进林玦耳朵,让他的心猛的漏跳一拍。
“……水……尸体……钱……林……祖宗……”
只有模模糊糊的几个字能听清,但“尸体”两个字已经足够吓人,林玦眸色猛的一寒,不再等待,直接纵身从天而降,猎豹一样猛扑在那人身上。
对方完全没想到天上还能突然出现一个人,本就脆弱的精神瞬间崩溃,吓得本能开始尖叫,林玦反手就卸了他的下巴,不给一点引起麻烦的机会。
被按住的是个体型矮小的男人,林玦轻轻松松就把人控制住,伸手在他身上的衣服里掏了掏,果不其然找到了一个布包。
手指隔着布料刚摸到里面东西的触感,林玦的脸色黑的月光都照不透,等拿出来,都不用打开,光是里面浓郁的臭味就能说明一切了。
尽管如此,林玦还是把布包打开了。
看清里面尸块的一瞬间,他罕见地理智出走,用力掐住男人的脖子,手背青筋暴起,发出怒到极致的低吼,“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