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还不写信吗？”等在旁边的心腹下属忍不住问，“再晚天就要亮了，这城里巡逻甚严，白日里恐怕不好传信出去。”
赵靖也知道机会难得，提起笔又放下，如此反复几次，心腹终于也看出他心有顾虑，沉思片刻，小声问：“大人可是信不过甄家主？”
“他突然来常州本就蹊跷。”
赵靖扔掉毛笔，拧着眉来回踱步，打开了话匣子，“在此之前谁能想到北疆精心培养出的探子竟然能被几个山匪绑上山，偏偏他甚至比秦王还早一步知道，金陵离常州最快可也要两天路程，他却在剿匪队伍出发的第二日就到了，他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而且来也就罢了，还让秦王一个未及冠的小孩抓住了小辫子，更巧的是那几个北疆探子莫名烧死，现场还留下了只有甄家才有的东西。”
“简直就像，上赶着跟他们送证据一样。”
心腹心有所感，“大人觉得甄家是故意让北疆一事暴露的？”
他不解道：“可是甄家为什么要这样，说起来，他们才是和主公绑定最亲密的，又费心筹谋这么多年，没道理忽然倒戈。”
“若是他们只能站在主公这一边，自然不敢起小心思。”赵靖眯着眼，若有所思，“我听闻，甄家前几年偷偷帮贾家送了个姑娘进宫，如今已经是陛下的贵妃，这次陛下病重，这位贵妃还衣不解带协助太医院寻找药方？”
说罢，他又自顾自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不，就算这样，也不能证明甄家已经背叛主公。”
赵靖左右脑来回互搏，纠结良久，还是将笔墨收好，对心腹道：“甄家如今态度暧昧，且等我探清虚实，再传信回去吧。”
赵靖这一探，就探了整整三天，三天后，他还没找出个所以然，留在牢里的甄家主已经坐不住了。
甄家主虽然身处牢狱，但还有一两个属下逃过一劫藏身在常州城中，替他传递消息，连着三天得知赵靖没有任何传信的动作，他心里终于渐渐生出了疑心。
北疆贸易一事可是事关重大，即便秦王最后没能拿出谋反的证据，光是勾结外族这一项，就足够有理由洗清江南上下官员，到时候他们多年筹谋不说付之一炬，也必会倒塌半壁江山。
不趁着皇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抹除痕迹，转移军备，难道是要等着让皇帝抓他们个现行吗！
难道是赵靖被秦王威逼利诱，妥协了？
说起来，赵靖来了也有好几日了，说是会救他出去如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可是知道秦王对赵靖异常坦荡，什么证据只要他要，秦王就一定给。
甄家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趁着外面钉子来给他汇报情况时，终于下定决心，命令道：“你们立刻去金陵把这里的情况如实告知应天府尹，让他赶紧扫清尾巴转移还在金陵的军备，务必要赶在皇帝派人之前做好。”
钉子立刻低头应声，转眼就消失在漆黑的牢狱中。
甄家主心中稍安，坐回床铺上暗自思索接下来该怎么破局，却全然没注意到在他的牢房角落里，一根平平无奇的杂草忽然轻轻抖动了一下。
——
同知府。
林玦和顾安一站一坐共处书房，忽然林玦猛的站起，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们终于按耐不住，开始动作了。”
顾安没问林玦是怎么知道的，轻声笑道：“哥哥料事如神，他们之间果然是信任不足，不过是分别对他们待遇好点，竟然就开始互相猜疑。”
“不是我料事如神，是他们各有心思，贪心不足。既然人人都有私心，那自然人人都不会真正信任别人。”
林玦身体放松的靠在椅背上，目露讽刺，“说起来，这还是常州知府给我的灵感。若不是他勾结山匪灌醉北疆奸细，故意让他们被山匪绑走，想要黑吃黑偷偷收回给出去的银两，我也不会想到他们这个造反队伍竟然会这么松散。”
顾安怔了一下，诧异道：“哥哥怎么会想到这个？”
“我在剿匪时得知，那几个奸细是因为宿醉才会被山匪轻易绑走，他们上山前后，还有一衣着富贵的人上山偷偷和山寨二把手见面。那些官银也是被好好的藏在山洞里，其他普通山匪似乎并不知情，这些联合在一起，明摆着就是等招安后趁机送回知府私库。”
顾安冷笑道：“贪心不足蛇吞象，甄家主或许也察觉到黄明泽搞的小动作，才会急急忙忙赶来，只是没想到刚好让他请君入瓮，被我们捏在手心里。”
顾安说到这儿，忽然眉心微皱，摇了摇头，“不，他应该比我们知道的更早，不然他不会刚好在你离开不久之后就到了这里。”
“这也是我奇怪的点。”林玦手指摩挲着腰间香囊，百思不得其解，“甄家到底是怎么提前知道那些奸细被意外绑上山的。明明黄明泽把这事藏的极好，若不是他如今已死，又有严明以身入局潜伏山寨，我们恐怕也还被蒙在鼓里。”
两人同时陷入沉思，这时，一名暗卫敲响房门，被允许进入后开门低声道：“殿下，林大人，甄家的人已经出城了，没有发现是我们故意放他出去的。”
秦王点点头，待暗卫离开，两人不禁同时笑出声，满眼都是尘埃落定一般的放松自信。
顾安笑道：“甄家这封信送回去，金陵必然会乱，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皇叔的人如今已经在盯着他们。”
他手缓缓握紧成拳，眸光转冷，“只要一动，立刻就会有人顺藤摸瓜，不管是传送军备的路线，还是那支胆敢参与谋反的军队，全都逃不过被清算的命运。”
林玦叹道：“说来陛下的人怎么会来的这么快，我还以为起码要拖延半月有余。”
顾安神秘一笑，忽然从腰上解下以香囊，径直从里面掏出一块刻痕古朴的令牌，毫不在意地随手扔在桌上，轻描淡写扔下一记响雷。
“这是天子近卫之一的调令，我们出京城前一夜，皇叔就给了我一封密旨，言明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可以调度这支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