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鼻腔里逸出一声极轻的冷哼,那声音如同窗外飘落的枯叶,悄无声息地融入地窖凝滞的空气。他修长的手指重新执起那支黑羽笔,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要将方才被打断的思绪重新凝结成纸上墨迹。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映出一池深不见底的幽暗。
瑞博恩坐回那张墨绿色的扶手椅中,指尖抚过古籍泛黄的书页,目光却飘向远处。通过契约传来的,是西弗勒斯刻意压抑的烦躁与后怕,如暗流般在感知中涌动。那感觉细微却清晰,如同指尖抚过丝绸时感受到的静电,让他不由自主地屏息。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莽撞举动,确实触碰到了对方内心深处某根紧绷的弦。
他悄然抬眼,凝视着灯光下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西弗勒斯正批阅着一份冗长的材料清单,眉头紧锁成一道深沟,薄唇抿成一道严苛的直线,红墨水的批注如血痕般凌厉地划过纸面。但瑞博恩能感知到,他的心神并未完全沉浸在这些文字之中,有一部分的注意力仍停留在方才的小插曲上,如同悬在蛛丝上的露珠,摇摇欲坠。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瑞博恩胸中氤氲开来,似是歉疚,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他放下手中的书,无声地叹了口气。自从缔结契约后,狼族自由不羁的天性常让他下意识地随心所欲,但西弗勒斯那份沉默而坚实的守护与谨慎,如同古老的石墙,让他不得不学会收敛与尊重。
时光在地窖中静静流淌,如同缓慢滴落的魔药,每一滴都带着独特的色泽与重量。霍格沃茨城堡渐渐从夏日的慵懒中苏醒,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种独特的、只有开学前夕才会出现的氛围。那是一种混合着打磨盔甲的铿锵声、肖像画们的窃窃低语、费尔奇拖着脚步巡视时的嘟囔,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猫头鹰啼鸣的复杂气息。
地窖中的生活也随之发生了变化。西弗勒斯身为魔药学教授的工作量骤然加剧。他需要清点地下室仓库里堆积如山的库存,拟定新学期的采购清单,更新每一学年的教案,还要应付邓布利多通过凤凰社指令或是那些总是突然出现的柠檬雪宝盒子传来的各种“建议”和询问。
地窖里的坩埚几乎日夜不息地飘荡着各种魔药的气息,从普通的治疗疖疮药水到更为复杂精密的高级魔药,每一种气味都像是有形的丝线,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羊皮纸卷堆满了办公桌的一角,并且有逐渐侵占沙发扶手的趋势,如同一场缓慢而坚定的雪崩。
瑞博恩注视着西弗勒斯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青黑之色逐渐加深,如同宣纸上渐渐晕开的墨迹。他周身的气压都变得更低,偶尔揉按太阳穴的动作泄露了他试图隐藏的疲惫。契约另一端传来的情绪里,烦躁和压力的比重明显升高,如同暴风雨前不断积聚的乌云。
这让他有些坐立难安。那种感觉像是掌心有一颗亟待破壳的种子,蠢蠢欲动地寻求着生长的方向。
终于,在西弗勒斯第三次因为羽毛笔尖被羊皮纸卷卡住而发出极其压抑的低咒时,瑞博恩从扶手椅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办公桌旁,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堆小山一样的库存清单羊皮纸,又指向角落里几个需要彻底清理的大号魔药材料储藏柜。他的指尖在空气中划出几道几乎看不见的轨迹,如同指挥家无声的起拍。
西弗勒斯从一堆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里抬起眼,黑眸里带着询问和不耐,如同深潭表面被石子打破平静后的涟漪。
“我来。”瑞博恩言简意赅,冰蓝色的眼睛里是不容置疑的认真,“清点、整理、归类,这些我擅长。你负责核对和最终确认就行。”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炼金术师特有的那种近乎傲慢的自信,“效率至少比你一个人快三倍。”
西弗勒斯审视地看着他,目光如同解剖刀般锋利,似乎在衡量让这只最近过于幼稚的狼崽子插手霍格沃茨魔药库存的风险有多大。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秒,只有坩埚里药液咕嘟的轻响,如同地下河隐秘的流动。
“你打算如何实现这惊人的效率?”西弗勒斯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天鹅绒裹着的钢铁,“用你那无处安放的狼族精力在深夜将所有柜子都拆了重组?”
瑞博恩的唇角扬起一抹神秘的微笑,那笑容让他看起来突然变得深不可测。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而复杂的弧线,银色的流光随之舞动,如同夜空中的流星轨迹。“这是沃夫家族传承的秘艺,”他的声音低沉如夜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星辉织影之术。以炼金术为骨,血脉之力为魂,无需借助外物,心念所至,影随形动。”他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那里面有骄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孤独,还有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笃定,“这份传承,如今世上唯有我能完全驾驭。”
三道银光自他指尖流淌而出,如星河倾泻,在空中交织、凝聚,渐渐化作三个与他别无二致的灵体分身。它们周身笼罩着淡淡的银色光晕,轮廓在光影间微微波动,既真实又虚幻,仿佛水中倒映的星辰,随着涟漪轻轻晃动。它们站立在那里,无声无息,却自带一种令人屏息的威严。
西弗勒斯的魔杖不知何时已滑入掌心,眼神锐利如鹰,每一个肌肉都绷紧了,如同发现猎物的猛禽。“我假设这不是某种危险的黑暗艺术?”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正相反,”瑞博恩的声音温和,“这是血脉与炼金术的完美融合,需要极其精准的灵力掌控。先前未曾施展,只因火候未到,力量的精微操控需要岁月的打磨。”他的目光追随着分身的动作,带着艺术家欣赏自己作品般的专注与满意,“但现在,应对这些琐务绰绰有余。”
三个分身仿佛接收到了无声的指令,立刻各司其职:一个走向储藏柜开始熟练地分拣材料,动作如行云流水,每一种药材都被精准地辨认、分类,动作效率之高令人咋舌;一个拿起羽毛笔开始快速记录,字迹工整如印刷,一行行数据流畅地呈现在羊皮纸上;另一个甚至开始处理一些需要初步加工的药材,手法精准而高效,每一种处理方式都显示出对物料特性的深刻理解。它们沉默地工作着,仿佛一场精心编排的无声芭蕾,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抬手都流畅而精准,充满了一种奇异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