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泥土,甚至偶尔飞溅的血沫混杂在一起。
士兵们嘶吼着,将连日来积压的恐惧,愤怒,绝望,全部倾泻在这近乎真实的对抗中!
每一次成功的突刺和顶住冲击,都让他们眼中那麻木的凶狠,多了一丝血性的光芒!
他们开始本能地信任身边的盾牌,信任前排的矛尖,信任那整齐的步伐和震耳欲聋的杀声!
朱由检站在高台上,看着这血与汗交织的残酷训练,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考验,是面对李自成那如潮水般的农民军时,这支刚刚凝聚起一点血勇的队伍,还能不能保持这钢铁般的阵型?
会不会在第一个浪头打来时,就瞬间崩溃?
“陛下,卢大人求见。”王承恩低声道。
卢光祖快步走来,脸色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
声音都有些发颤,
“陛下,李胜那边有动静了,他派人来禀报,说那自生火铳成了,请陛下移步匠营,观铳!”
“成了?”
朱由检猛地转身,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匠营深处,一座特意隔开的戒备森严的工棚内,炉火熊熊。
李胜一身油污,眼睛熬得通红,但精神却亢奋到了极点。
他手里捧着一杆与明军制式鸟铳截然不同的火铳。
铳管更长,更厚实。最显眼的是铳机部位,一个形似鹰嘴、用精钢打造的击锤。
后面连着一根粗壮有力的弹簧。
下方是一个敞开的火药池,池边有一个精巧的小挡片。
击锤前方,则是一个微微凸起的坚硬光滑的撞砧。
“陛下,成了,真的成了!”
李胜看到皇帝进来,激动得几乎要跪下,被朱由检一把扶住。
“快,给朕看看!”
朱由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接过这杆沉甸甸的火铳,入手冰凉,触感坚实。
他仔细端详着那精密的击发机构,与他前世模糊记忆中的燧发枪结构惊人地相似。
李胜和那些工匠们,仅凭他一张简陋的示意图和一些理念启发,竟然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理念化为了现实。
又或者,明朝的科技水平早已到了这个程度,只缺一个想法。
“陛下请看!”李胜强压激动,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用油纸包裹好的定装火药筒。
撕开一角,将火药倒入铳管,用通条压实。
然后又将火药池填满引火药,合上那个小挡片。
最后,他用力扳下击锤,粗壮的弹簧被压缩到极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燧石鹰嘴死死扣在撞砧上方。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承恩、卢光祖、闻讯赶来的周遇吉等将领,都屏住了呼吸。
李胜深吸一口气,举铳,瞄准百步外一个披着破旧棉甲的草人靶子。他扣动了扳机。
“咔——嚓!”
一声清脆利落的金属撞击声!
被强力弹簧驱动的燧石鹰嘴,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狠狠地撞击在坚硬的撞砧上!
“嗤啦!”
一大蓬炽热耀眼的火星,如同小型烟花般猛烈迸射而出,瞬间溅满了下方敞开的火药池!
“轰,”
一声远比火绳枪更响亮、更干脆的爆鸣,铳口喷出炽烈的火焰和浓烟。
强大的后坐力让李胜这个老匠人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百步外,那个披甲的草人靶子,胸口位置猛地爆开一个大洞。
填充的稻草和破碎的棉甲碎片四散飞溅。
成功了。
工棚内陷入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工匠们激动得互相拥抱,泪流满面,
周遇吉、猛如虎等将领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杆还在冒烟的火铳。
又看看百步外被洞穿的草人,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无需火绳,点火速度极快,风雨天影响大减,隐蔽性更强。
这将彻底改变战场的规则!
朱由检紧紧握着手中温热的铳管,感受着那尚未散尽的硝烟气息,心脏狂跳。
成了,真的成了,虽然还很粗糙,虽然射程和威力可能还有提升空间,但这确确实实是一支可以实战的燧发枪。
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武器,一缕微弱的、却无比真实的光,穿透了笼罩在他心头的厚重阴霾!
“好,好,好!”朱由检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因激动。
“李胜,朕要重重赏你,所有参与研制的工匠,赏银翻倍,加餐三日!”
“谢陛下隆恩。”李胜和众工匠激动跪倒。
“但是。”朱由检话锋一转,
“这只是开始,朕要的不是一支样品,朕要的是能装备精兵的利器,卢光祖。”
“臣在!”
“全力保障匠营,要人给人,要料给最好的料,将匠营分为三组,一组专攻铳管铸造与膛线,”
“一组专攻击发机构打造与弹簧淬火,一组专攻定装火药筒制作!”
“朕要流水作业,分工协作,提高工效,一个月内,朕要看到至少一百支可用的自生火铳,能做到吗?”
“臣,遵旨,拼了命也定要完成!”卢光祖也被这新式火铳的威力点燃了热血,大声领命。
“周遇吉、猛如虎!”
“末将在!”
“从你们两军之中,挑选臂力强健眼神精准,头脑灵活的士兵,要绝对可靠!”
“组建自生火铳营,由你们二人亲自督导训练,熟悉新铳操作,演练三段击战术!”
“此营,将是朕手中第一支真正的火器精锐,是撕破流寇人海的尖刀,明白吗?”
“末将明白,定不负陛下重托!”
周遇吉和猛如虎眼中闪烁着兴奋和嗜血的光芒。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在未来的战场上,这自生火铳,将如何收割敌人的生命!
匠营的炉火燃烧得更旺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带着前所未有的节奏和力量。
一支小小的、却可能撬动整个战局的火种,在河南道弥漫的死亡气息中,顽强地点燃了。
营地的夜晚,死寂中透着紧张。远处流民的哀嚎和野狗的吠叫隐约传来。
朱由检在中军大帐内,就着昏暗的油灯,批阅着卢光祖整理出的、沿途急需处理的赈灾和抄家卷宗,眉头紧锁。
燧发枪的成功带来的振奋,很快又被眼前堆积如山的现实难题冲淡。
钱粮在抄没中补充,又在赈灾和养兵中飞速消耗。
不过没关系,大明什么都不多,就是士绅豪强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