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们严重低估了火药库的剩余量和连环爆炸的威力,
更没想到当时天气干燥,且厂区内违规存放了大量其他易燃易爆物。
一点火星,最终引发了连锁反应,导致了那场惨绝人寰的大爆炸!
“陛下!饶命啊……当时……当时只是想烧掉账册和部分库房,搪塞过去,没想过会死那么多人啊……”
那名官员在招供后,依旧被盛怒下的朱由检下令凌迟。
他也是那场大拷饷中死的最惨的一个!
回想起这段供词,朱由检站在王恭厂的土地上,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场灾难的余痛,还能听到无数冤魂的哀嚎。
他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
“两万多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不是因为什么玄乎的天灾,不是因为虚无缥缈的天怒,”
“而是因为一群蛀虫为了掩盖自己的贪污,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和钱袋子,就轻易地葬送了?!”
一股冰冷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在他胸中翻涌。
他之前对百官集团的清洗,还多少带着些政治斗争和迫不得已的色彩。
但此刻,当他站在这个悲剧的发生地,
得知了背后如此丑恶,如此令人发指的真相时,他对自己之前的杀戮,再无一丝一毫的心理负担!
“杀得好!杀得还不够!”
他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
那些道貌岸然的文人,那些食民膏脂的勋贵,他们的罪行,罄竹难书!
仅仅抄家杀头,简直太便宜他们了!天启大爆炸的真相,让他更加坚定了彻底改造这个腐朽官僚体系的决心。
绝不能再让国家的命脉,掌握在这群毫无底线,视人命如草芥的蠹虫手中!
“工匠可为官,技术是根本。”
他看着眼前忙碌的工匠们,心中暗道。
李胜在河南的成功,王恭厂眼前的变化,都证明了这一点。
只有让真正做事,懂得技术,珍惜成果的人掌握权力,国家才能真正强盛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对随行的卢光祖和工匠头目们沉声道:
“王恭厂,乃国之重器,昔日悲剧,决不可重演!尔等须谨记,尔等手中所出之每一斤火药,每一门大炮,每一支火铳,都关乎前线将士性命,关乎国家存亡!”
“朕在此立下规矩:此后王恭厂一切产出,账目必须清晰,物料必须充足,质量必须过硬!若有贪墨,懈怠,以次充好者,无论涉及何人,立斩不赦,株连三族!”
他的声音带着杀意,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凛,齐声应道:
“谨遵陛下圣谕!”
阳光透过工棚的窗户,照在崭新的炮管和火铳上,反射着光芒。
朱由检知道,这片曾经被罪恶和悲剧笼罩的土地,正在新的规则下获得新生。
而从这里源源不断产出的武器,将是他未来扫荡一切内外之敌,重塑华夏的倚仗。
崇祯十七年的夏日,对于盘踞在四川的大西皇帝张献忠而言,远没有北京城朱由检那般“闲适”。
燥热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的不是新政的生机,而是硝烟,血腥和一种日益焦灼的压抑。
成都,曾被誉为“天府之国”的锦官城,如今却笼罩在大西政权的恐怖统治之下。
蜀王府改建的皇宫内,张献忠的脾气愈发暴戾无常,动辄打杀近侍。
殿宇中时常回荡着他标志性的,混合着口音的怒骂与咆哮。
他确实占据了四川大部分府县,形式上完成了称帝建国,但这份“基业”,却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随时可能坍塌。
最大的钉子,便是至今仍活跃在川东,川南一带,凭借险要山地负隅顽抗的白杆兵。
这些石柱土司兵,战斗力极强,尤其擅长山地作战,且对明朝忠心耿耿。
他们像一群挥之不去的幽灵,不时从崇山峻岭中杀出,袭击大西军的粮道,攻打防守薄弱的县城,
甚至一度兵临重庆城下,搅得张献忠后方鸡犬不宁。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张献忠将一份战报狠狠摔在地上,那是一支运粮队又在夔州附近被白杆兵劫杀的消息,
“区区一个老娘们,带着几千蛮兵,就把你们打成这副熊样?朕养你们何用!”
殿内文武噤若寒蝉,无人敢接话。
谁都清楚,白杆兵这块硬骨头,不是靠人多就能轻易啃下来的。
更何况,大西军自入川以来,军纪败坏,滥杀无辜,早已失了民心,在川东等地几乎是步步荆棘。
更让张献忠心烦意乱的是来自湖广方向的压力。
黄得功像一颗钉子,牢牢钉在荆州,襄阳一线,不仅堵死了大西军顺江东下,与中原流寇联动的可能,
还时不时派精兵深入三峡地区袭扰,让张献忠如芒在背。
而最近,一股更隐蔽,却可能更具毁灭性的暗流,正在大西军底层悄然涌动。
关于北方朝廷巨变和“永免五年赋役”的消息,正通过各种渠道,如同瘟疫般在军中流传。
李定国,这位年仅二十出头,却已是大西政权下叱咤风云的“安西将军”,此刻正巡视着一处位于川北的新兵营寨。
他身材挺拔,面容英武,眉宇间却锁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忧虑。
营地里条件简陋,士兵们面有菜色,士气低落。
更重要的是,李定国敏锐地察觉到一种异样的氛围。
几个面生的士兵聚在一起低声交谈,见他过来,立刻散开,眼神闪烁。
“听到没?北边的皇帝把贪官全杀光了!”
“说是以后种地不用交皇粮了?真的假的?”
“俺老家就是河南的,要是真的,俺……俺还想回去……”
“小声点!不想活了?让上头听见,脑袋搬家!”
零碎的对话飘入李定国耳中,让他的心不断下沉。
他不动声色,继续巡视,却发现营官名册上,近半个月来,“因病死亡”和“巡逻失踪”的人数明显增多。
这哪里是病死和失踪?分明是逃亡!
李定国回到自己的军帐,卸下盔甲,只觉得一阵疲惫袭来,并非身体劳累,而是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