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两界山。
此处本是仙灵之气最为浓郁祥和之地,如今却成了修罗场。苍穹被撕裂开一道横贯数万里的狰狞缺口,漆黑的虚无风暴从中倒灌而出,裹挟着蚀骨销魂的混沌气流,所过之处,仙山崩摧,灵河断流。蚀天老祖麾下的魔物大军,如同潮水般从缺口涌出,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一团团蠕动的、散发着不祥与毁灭气息的阴影,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
仙帝率领的仙界联军布下重重仙阵,璀璨的仙光与法宝轰击在魔潮之中,每一次都能清空大片,但那缺口仿佛连接着无尽的深渊,魔物源源不绝,更可怕的是,蚀天老祖的本体——一团不断膨胀、仿佛能吞噬整个仙界的巨大黑暗,正缓缓从缺口深处挤压出来,其散发出的威压,让许多低阶仙官仙体都开始不稳,几欲崩散。
“陛下!诛仙剑阵……快撑不住了!”一位浑身浴血的天将踉跄报讯,他手中的仙剑已然黯淡无光。
仙帝面色凝重,他头顶的九龙冠冕光芒也有些摇曳。蚀天老祖的力量超乎想象,这不仅仅是力量的比拼,更是大道层面的侵蚀与对抗。仙界的力量体系,似乎天生就被这种纯粹的“寂灭”与“吞噬”所克制。
“玄宸神尊何在?”仙帝沉声问道,目光投向战场最前沿那道与黑暗正面抗衡的璀璨身影。
玄宸周身环绕着太初神光,每一击都蕴含着开天辟地的威力,将逼近的黑暗魔潮一次次击退。但他眉宇间也带着一丝疲惫,他的力量至阳至刚,可与蚀天老祖那仿佛能同化一切的黑暗属性相抗,却难以将其彻底净化或消灭。这是一场消耗战,而蚀天老祖背靠虚无,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后备力量。
“神尊已苦战三日,但那蚀天老祖的本源黑暗,极难磨灭!”旁边一位白须老仙忧心忡忡,“长此以往,只怕……”
就在这时,战场边缘,一道柔和却无比坚定的光芒亮起。那光芒并非刺眼的攻击性仙光,而是一种温暖的、充满生机的光华,如同黑夜中的第一缕晨曦,又如同寒冬里的一簇灶火。
是林晚晚。
她并未站在仙将们的战阵之中,而是就在两界山原本最肥沃、如今却已灵脉枯竭的“万灵药圃”废墟上。她面前,并非丹炉或法宝,而是那尊跟随她飞升,看似朴实无华的——黑铁灶台。
灶火已然点燃,不是三昧真火,也不是九天玄火,就是最平凡的人间烟火气。但这烟火气在此刻充满毁灭与寂灭的战场上,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惊心动魄。
“她……她在做什么?”有仙兵惊愕。大战当前,这位由玄宸神尊亲自接引飞升、据说厨艺通神的女子,难道要在战场上……做饭?
就连蚀天老祖那团巨大的黑暗本体,似乎也微微波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混杂着轻蔑与不解的意念波动。
林晚晚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她的眼神专注而宁静,仿佛眼前不是决定三界存亡的战场,而是她在老宅那个小小的厨房。她将玄宸为她搜集来的、蕴含着一丝太初生机的“混沌原初之水”倒入锅中,又从随身空间里取出各种灵植。这些灵植并非什么逆天神药,大多是仙界常见的品种,甚至还有一些是她从人间带来的普通草药,但在她手中,却仿佛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她开始处理食材,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洗、切、调配、下锅……每一个步骤都简单至极,却又暗合某种大道至简的法则。锅中的水渐渐沸腾,各种食材的精华在融合,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开始弥漫开来。
那香气……无法用言语精确描述。它不浓烈,却极具穿透力,仿佛能无视一切物理和能量的阻隔,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它像是母亲守在病榻前熬煮的那碗小米粥,像是风雪夜归时家里那盏等待的灯火,像是丰收时节田野里稻浪的芬芳,像是孩童纯真无邪的笑声……
这香气所过之处,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被魔物阴影触及、原本灵光黯淡即将崩碎的仙兵法宝,光芒竟稳定了几分;一些心神被黑暗侵蚀、几乎要堕入魔道的仙官,眼神中重新浮现出一丝清明;就连战场上弥漫的绝望与恐惧情绪,似乎也被这温暖的香气冲淡了些许。
更重要的是,那原本汹涌澎湃、似乎无可阻挡的魔潮,在接触到这香气的边缘时,竟像是遇到了某种天敌,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嘶鸣,蠕动的速度明显减缓,甚至边缘部分开始出现了一丝丝溃散的迹象!
“这是……什么力量?”仙帝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感受到那香气中蕴含的,并非强大的攻击性能量,而是一种……“存在”本身的力量!是生命对虚无的抗争,是温暖对寒冷的驱散,是秩序对混乱的梳理,是“有”对“无”的断然否定!
蚀天老祖的本体第一次发出了剧烈的波动,那不再是轻蔑,而是带着一丝惊怒的咆哮:“不可能!区区口腹之欲,烟火秽气,怎能撼动本祖的寂灭大道?!”
玄宸眼中爆发出璀璨的神光,他明白了!晚晚走的,从来就不是传统的修仙之路。她的道,在于指尖,在于灶台,在于那看似微不足道、却构成了生命最基础需求的“食”之一字!蚀天老祖的寂灭大道,是要将一切归于虚无,而晚晚的“食之道”,代表的却是生命的延续,是文明的传承,是烟火人间最蓬勃的生机!这是大道层面的相克!
“守护她!”玄宸一声清啸,太初神光暴涨,主动向蚀天老祖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击,为林晚晚争取时间。
林晚晚依旧心无旁骛。锅中的“粥”渐渐成型,色泽混沌,却仿佛囊括了世间一切色彩的基础,香气愈发浓郁醇厚。她取出那柄常用的木勺,轻轻搅动,勺沿划过汤汁,带起的涟漪竟在空中显化出种种异象:春耕秋收,炊烟袅袅,万家灯火,团圆宴饮……那是人间烟火的缩影,是生命繁衍不息的赞歌。
她将勺中汇聚了无尽生机与意念的一勺“粥”,轻轻舀起,并未送入自己口中,而是目光坚定地,望向了那片正在侵蚀仙界的、最核心的黑暗。
“蚀天老祖,”她的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甚至透过空间屏障,回荡在正通过特殊手段观战的人间修士耳边,“你视万物为刍狗,欲化三界为虚无。可知这世间,还有一种力量,源于最低微的泥土,成于最平凡的灶火,却能滋养万物,绵延万代?”
“此力,名为——生生不息。”
话音落下,她将那一勺汇聚了她全部道韵与信念的“粥”,泼洒向了无尽的黑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那勺混沌色的汤汁,如同滴入墨汁的清水,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蚀天老祖的本体之中。
下一刻,蚀天老祖发出了开战以来最凄厉、最难以置信的惨嚎!他那原本完美无瑕、吞噬一切的黑暗本体,从内部开始,亮起了一点微光,那微光迅速蔓延、扩张,所过之处,黑暗如同冰雪般消融!就仿佛,在那绝对的“无”中,硬生生被开辟出了一点“有”,而这“有”一旦出现,便以其顽强的生命力,疯狂地吞噬和转化着周围的“无”!
“不——!!!”
在蚀天老祖充满不甘与恐惧的咆哮声中,他的本体开始从内部崩解,那横贯苍穹的缺口,也开始剧烈震荡、收缩!
所有仙神,所有人间修士,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谁也没想到,决定这场浩劫胜负关键的,并非无上神通或绝世仙兵,而是一勺……粥。
玄宸飞身而至,落在林晚晚身边,紧紧握住了她因耗尽心力而微微颤抖的手。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骄傲与震撼。
林晚晚脸色有些苍白,却对他露出一个疲惫而温暖的笑容,轻声道:
“看来,我的菜……这次味道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