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道路交叉口的空气凝滞如铁,灰绿色的天幕低垂,仿佛也屏息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切。艾伦独自立于道路中央,保护者之剑斜指地面,圣光在体内平稳流淌,如同暴风雨前宁静的海面,蕴含着磅礴的力量。他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也能感觉到隐藏在侧后方废墟阴影中,提里奥·弗丁那混合着期盼、痛苦与决绝的沉重呼吸。
远处,传来了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甲胄的碰撞与一种压抑的、狂热的战吼低吟。地平线上,一面血红色的战旗率先出现,上面绣着扭曲的银色之手徽记——那是血色十字军的旗帜。紧接着,一列列身穿猩红铠甲的士兵出现在视野中,他们眼神空洞而炽热,步伐坚定,仿佛被同一种偏执的意志所驱动。
队伍的最前方,是一名骑着覆盖马甲的战马、身披更加华丽厚重猩红铠甲的骑士。他戴着头盔,看不清面容,但其周身散发出的、混合了强大圣光与某种冰冷戾气的威压,明确无误地表明了他的身份——泰兰·弗丁,壁炉谷的领主,血色十字军的高阶指挥官。
队伍在距离艾伦约五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泰兰抬起手,身后的军队瞬间静止,显示出严明的纪律。他冰冷的目光从头盔的缝隙中射出,落在拦路的艾伦身上。
“一个陌生的圣骑士?”泰兰的声音透过面甲,带着金属般的回响,充满了警惕与毫不掩饰的敌意,“为何阻挡血色十字军的净化之路?说出你的身份和意图,否则,你将与那些叛徒和亡灵同列!”
艾伦深吸一口气,按照与弗丁商议的计划,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保护者之剑横于身前,圣光自剑身升腾而起,璀璨而纯净,驱散了周围令人不适的压抑感。
“我无意与你们为敌,泰兰·弗丁领主。”艾伦的声音沉稳,清晰地传遍全场,“我只为守护而来。守护一个对话的机会,守护一个可能被仇恨蒙蔽的真相。”
“守护?对话?”泰兰发出一声嗤笑,那笑声中充满了被冒犯的傲慢与不屑,“与叛徒和潜在的感染者有何对话可言?圣光的旨意唯有净化!彻底的净化!让开,陌生人,否则我的军队将碾碎你!”
他身后的血色士兵们发出狂热的附和,武器顿地,发出沉闷而充满威胁的轰鸣。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泰兰即将挥手下令冲锋的瞬间——
“泰兰!”
一个苍老、沙哑,却蕴含着无法形容的情感与力量的声音,如同穿越了漫长时空的叹息,陡然响起!
提里奥·弗丁,从藏身的废墟阴影中,一步步走了出来。他没有穿戴那身标志性的铠甲,只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袍,手中甚至没有武器。他就这样毫无防护地,暴露在数百名狂热血色士兵的视线与武器之下。
整个血色十字军的队伍瞬间产生了一阵骚动。许多老兵认出了这张曾经象征着白银之手荣耀与弗丁家族骄傲的脸庞,惊疑不定的低语在队伍中蔓延。
泰兰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握着缰绳的手骤然收紧,战马不安地踏动着蹄子。他死死地盯着那个一步步走近的老人,头盔下的呼吸似乎变得粗重起来。
“是你……”泰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迅速被更加汹涌的愤怒所覆盖,“你这个被流放的叛徒!玷污了弗丁之名的懦夫!你竟敢出现在这里?!”
“我不是叛徒,泰兰。”弗丁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喧嚣的悲悯,“我也从未玷污弗丁之名。我回来,只是为了你,我的儿子。”
“我不是你的儿子!”泰兰猛地发出一声怒吼,仿佛被触及了最深的痛处,“从你选择庇护那个兽人,背叛联盟,背叛圣光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你的儿子!弗丁家族的荣耀,由我来重铸!用这些叛徒和异端的血!”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剑,那剑身上萦绕的圣光带着刺眼的、不稳定的血红光芒。“血色十字军!准备进攻!净化眼前的一切污秽!”
“为了净化!”狂热的怒吼再次响起,士兵们举起武器,阵型开始前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艾伦动了。
他没有冲向泰兰,而是猛地将保护者之剑插入身前的地面!
“以圣光之名!此路,不通!”
伴随着他的怒吼,磅礴的圣光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一道凝实无比、高达数米的银色光墙瞬间形成,横亘在血色十字军与弗丁之间!光墙之上,圣洁的符文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守护力量与净化气息!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血色士兵收势不及,撞在光墙上,顿时如同撞上铜墙铁壁,被强大的反震力弹飞出去,他们身上那带着戾气的血色圣光在与艾伦纯净圣光的接触下,发出“嗤嗤”的消融声!
这惊人的一幕,瞬间震慑住了冲锋的势头!士兵们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堵光墙,以及光墙后那个如同山岳般屹立的人类圣骑士。
“不要被他迷惑!打破它!”泰兰厉声下令,同时亲自催动战马,手中那柄闪耀着血色光芒的长剑带着撕裂空气的气势,狠狠斩向光墙!
“轰——!”
剧烈的能量碰撞声炸响!泰兰的全力一击让光墙剧烈地波动起来,表面泛起涟漪,但终究没有破碎!艾伦闷哼一声,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传来,但他咬紧牙关,将更多的圣光注入光墙,死死支撑!
“看到了吗,泰兰!”弗丁的声音在碰撞的余波中响起,带着痛心疾首的悲怆,“这就是你所谓的‘净化’?将武器对准一个试图阻止无谓杀戮的同胞?这就是你重铸的荣耀?建立在盲目仇恨与杀戮之上的,只能是废墟,绝不是荣耀!”
泰兰的攻击为之一滞,他死死地盯着光墙后的弗丁,又看向苦苦支撑、却眼神坚定的艾伦。他麾下的士兵们也陷入了短暂的茫然,进攻的节奏被打乱了。
“你懂什么?!”泰兰的声音带着一丝疯狂的意味,“你离开了!你抛弃了一切!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天灾!背叛!恐惧!只有绝对的纯净,绝对的服从,才能让我们活下去,才能向那些怪物复仇!”
“复仇无法带来救赎,泰兰!它只会将你拖入更深的黑暗!”弗丁向前一步,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却依旧坚定,“看着我,泰兰!看着你的父亲!我从未抛弃你,从未抛弃我们的信念!我守护的,是比阵营、比仇恨更重要的东西——是生命本身的尊严,是超越种族的怜悯,是……爱!”
“爱”这个字,仿佛一道闪电,劈入了泰兰被仇恨冰封的心湖。他身体猛地一颤。
弗丁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时机,他从怀中,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幅用油布仔细包裹、边缘已经磨损的 small 画像。
他缓缓展开画像,将画面朝向泰兰。
那上面,画着年轻时的提里奥·弗丁,他身边站着一位笑容温婉的人类女性(泰兰的母亲),而他们的中间,是一个抱着玩具木剑、笑得天真烂漫的金发小男孩——那是年幼的泰兰。画像的背景,是弗丁家族充满阳光与欢笑的旧猎庄。那是“爱与家庭”最完满的象征,是泰兰内心深处早已被尘封、却从未真正遗忘的温暖记忆。
“还记得吗,泰兰?”弗丁的声音哽咽了,充满了无尽的怀念与慈爱,“这是我们……是我们的家。你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成为一个正直、善良、懂得爱与宽恕的人。这才是弗丁家族真正的荣耀!而不是你手中那柄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剑!”
泰兰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幅画像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头盔下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握着剑柄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那幅画像,像一把钥匙,强行撬开了他紧锁的心门,那些被狂热教条强行压抑的、属于“泰兰·弗丁”而非“血色领主”的真实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母亲温柔的笑容……父亲宽阔的怀抱……猎庄里温暖的炉火……那些早已被血色和仇恨覆盖的、色彩鲜明的记忆,一幕幕重新浮现。
“不……不是这样的……”泰兰发出一声痛苦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他猛地扔掉了手中的剑,双手抱住了头盔,仿佛无法承受那巨大的冲击,“他们……他们说你是叛徒……说你玷污了……我……我必须……重铸……”
他的话语支离破碎,充满了混乱与挣扎。
弗丁看着儿子痛苦的模样,老泪纵横。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撤去了所有的防御,毫无保留地走向泰兰,走向他那迷失已久的儿子。
“看着我,孩子。”弗丁的声音温柔而充满力量,他走到泰兰的马前,仰视着他,“看着我。种族,不代表荣耀。对与错,并非由阵营或教条来简单划分。我曾以为我失去了一切,但我从未失去对你的爱,也从未失去圣光真正的指引——那就是去理解,去宽恕,去守护所有值得守护的生命,无论他们来自何方。”
他伸出手,仿佛想要触摸泰兰,尽管中间还隔着距离。
“回来吧,泰兰。回到我身边。你不是孤独的。真正的救赎,始于放下仇恨,拥抱你曾经失去的……爱与家庭。”
“父亲……?”
泰兰喃喃着,这个他压抑了无数年未曾出口的称呼,终于冲破了所有枷锁。他颤抖着,缓缓地,艰难地,抬起了手,开始解开头盔的卡扣。
“咔嚓。”
头盔被取下,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
露出的是一张与弗丁有几分相似、却因长期沉浸在仇恨与偏执中而显得苍白憔悴的脸。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不再有狂热的火焰,只剩下无尽的迷茫、痛苦,以及……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如同迷途孩童般的脆弱与渴望。
他看着弗丁,看着那张饱经风霜却充满了无尽关爱的脸庞,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
“……我……我都做了些什么……”
这一刻,所有的防线彻底崩溃。泰兰·弗丁,那位狂热的高阶领主,在爱与亲情的呼唤下,在父亲那包容一切的圣光面前,终于从偏执的噩梦中苏醒。
艾伦缓缓撤去了圣光壁垒,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心中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动与感悟。他亲眼见证了一个灵魂从黑暗走向光明的救赎,这比任何一场辉煌的战斗胜利都更加震撼人心。他深刻地理解了提里奥·弗丁所践行的那条道路,理解了“种族不代表荣耀”这句话背后那博大而深邃的含义。
圣光的本质,是“爱与宽恕”,是超越一切界限的理解与守护。
提里奥·弗丁,这位现实的引路人,完成了艾伦思想上的最终升华。
弗丁上前,紧紧拥抱住从马背上滑落、如同孩子般哭泣的儿子。父子二人,在这片被死亡与仇恨笼罩的土地上,紧紧相拥,跨越了漫长的隔阂与误解。
艾伦静静地站在一旁,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重逢。他知道,自己的灵魂,也在这场救赎中,经历了一次彻底的洗礼。
泰兰的醒悟动摇了部分血色十字军的信念,但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狂热的大检察官伊森利恩绝不会容忍这种“背叛”。为了彻底斩断过去的枷锁,守护这来之不易的救赎,弗丁父子与艾伦,将面临血色十字军最残酷的清算。而在最终的抉择面前,艾伦重铸的信仰将迸发出怎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