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捧着汉堡,指腹轻轻摩挲着松软的面包胚,蒸汽模糊了他的金丝眼镜。礼堂的灯光落在他银白的鬓角上,像撒了一层薄霜。
“这叫hamburger……” 他的牛津腔在汉语里打了个转,“四十多年前,我和月英在剑桥做实验,常常忘记吃饭。”
战士们咀嚼的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下来。
“有个叫欧娜的英国同学,总给我们带这个。” 他忽然笑起来,眼尾皱纹里盛着遥远的温柔,“月英总嫌酸黄瓜太酸,每次都偷偷塞给我。”
油纸包着的汉堡在掌心发烫,谢卿低头咬了一大口,酱汁蹭到嘴角也顾不上擦。
“小九改良得好……肉嫩,酱也香。” 他吞咽得很慢,仿佛要把每一粒芝麻都尝透,“月英要是能吃到……”
夜风掠过礼堂前的松树,沙沙响得像谁在翻旧相册。小九突然把整个核桃塔塞进谢卿手里:“爷爷吃双份!我往塔里加了奶奶最爱的朗姆酒!”
谢卿的眼镜片后泛起水光,他掰开核桃塔,甜腻的酒香涌出来——就像1936年春天,黄月英在实验室里偷偷用烧杯调给他喝的私酿。
“臭小子……” 他揉乱小九的头发,把剩下的汉堡郑重包好揣进兜里,“明天扫墓带给她。”
月光下,所有战士都看见谢将军挺直了腰板。他走向餐车又拿了两个汉堡,声音响彻操场:“都给我吃饱!月英同志最恨浪费粮食的人!”
(后来小九在厨房日记里写:那天汉堡里的酸黄瓜,谢爷爷一块都没剩下。)
谢景站在礼堂门口,军装笔挺,目光却柔软得不像话。他看着战士们大口咬着汉堡,嘴角沾着酱汁也顾不上擦,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儿砸。” 他抬手揉了揉小九的脑袋,力道不轻不重,像是要把这份信任稳稳地按进他心里,“以后有空,多去炊事班转转。”
小九耳朵一抖,仰头看他:“爸,您这是要聘我当炊事班编外大厨啊?”
谢景低笑一声,目光扫过满屋子狼吞虎咽的兵,声音沉了几分:“你这些哥哥们,平时训练苦,打仗更苦。” 他顿了顿,“你是我儿子,他们……也是我的儿子。”
这句话落得极轻,却又极重。
小九眨了眨眼,忽然站直,像模像样地敬了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下回给您和哥哥们整点德式烤猪肘,汉斯爷爷的秘方!”
谢景笑着摇头,却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塞给他——那是刚才丫丫偷偷塞给他的“珍藏”。“别累着,量力而行。” 他顿了顿,又低声补了句,“……谢谢。”
(当晚,炊事班的值班表上多了个狐狸爪印签名,老黄叼着烟乐:“咱们这伙食标准,怕是要赶超国宴了。”)
夜深了,书房里的台灯仍亮着。南嘉面前摊开着厚厚一叠资料,每一页都是一张年轻的面孔,一段戛然而止的人生。47名牺牲战士的档案被她用不同颜色的标签分类——有的家里只剩年迈的父母,有的妻子刚怀上孩子,还有的弟弟妹妹还在上学……
基金会负责人李哥站在一旁,神情肃穆。“资料我都整理好了。” 南嘉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坚定,“这次牺牲的47名战士,家里情况特殊的一定要重点跟进。如果只剩下老人无人照顾,我们基金会得把他们的养老问题一并解决。”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谢爷爷(谢卿)、谢爸爸(谢景)、小叔(谢玉)和谢琦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是无声的支持。
这时,曾爷爷(谢蕴)缓缓开口:“南嘉,你这样做很好,但基金会的资金……撑得住吗?”
南嘉抬起头,眼神沉稳:“暂时够的。小九的版权收入很稳定,我的研发奖金也陆续到账。巧工坊的辣白菜、泡菜在意大利市场销量很好,汉斯爷爷一直在帮我们推广。供销社也在合作销售。”
小九原本趴在沙发上打盹,一听到自己的狐狸娃娃系列被夸,尾巴“唰”地甩起来,得意得耳朵都竖起来了。
南嘉继续道:“还有传统坊的工艺品,都是和非遗传人合作的,在友谊商店和国外卖得不错。我们一步步来,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月子中心建起来,然后是京大老教授的住房和实验室……”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气更坚定:“养老中心和月子中心可以合并规划。老张教授上次在院子里算公式差点心梗,小九吓得三天没敢吃肉,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小九在旁边猛点头,尾巴焦躁地拍着沙发:“必须造!老王他们实验室的屋顶都漏雨了,上次我去送点心,看见他用烧杯接水!”
南嘉笑了笑,看向家人:“我说过,不要政府资金,也不动用家里的关系。我们自己赚的钱,自己花,省得有人眼红,平白惹麻烦。”
谢卿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你们放手去做。”
谢景拍了拍南嘉的肩:“需要人手就说,你李叔在民政那边有熟人。”
谢琦没说话,只是走到她身后,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
(夜深了,南嘉合上最后一本档案,窗外星光点点。小九蜷在沙发角睡着了,尾巴还无意识地卷着一份建筑草图——那是他偷偷画的“理想养老院”,院子里甚至专门设计了晒太阳的狐狸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