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是彻骨的寒意。
晏华裳感觉自己仿佛沉入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四周是扭曲的光影和模糊不清的窃窃私语。她知道自己在梦中,灵台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努力拨开迷雾,追寻着与科举案相关的那一缕气息。
景象骤然清晰了一瞬——她“看”见一只保养得宜的手,指节处有一道不甚明显的旧疤,正将一份誊写的朱卷递出,背景是某间书斋的一角,紫檀木书架上,一座残缺了一角的玉貔貅镇纸异常醒目。
紧接着,剧烈的拉扯感传来,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手要将她的神魂撕碎。这是强行窥探天机所带来的反噬,梦境开始不稳,光怪陆离的碎片冲击着她的意识。
“……留下……”
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意念,如同投入汹涌波涛中的一枚定海神针,突兀地撞入她的识海。
晏华裳猛地睁开眼,额际沁出细密的冷汗,胸腔中心脏狂跳,太阳穴突突地疼。每一次动用这等耗神极大的梦境术,都如同经历一场大战。
她缓了口气,目光落在身旁静卧的沈玦身上。方才梦境崩溃边缘那道奇异的稳定之力……是错觉吗?还是……
她不敢深想,撑着虚弱的身子起身,如往常一般,去打来温水,准备为沈玦擦拭、活动筋骨。
夜色已深,璟王府内一片寂静,只余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她拧干帕子,动作轻柔地擦拭过沈玦的额头、脸颊,再到修长却无力的手指。
“科举案背后之人,手上有道旧疤,喜用一座缺了角的玉貔貅镇纸。”她一边为他按摩着手臂的穴位,促进气血流通,一边低声絮语,仿佛他真能听见,“线索我已让惊鸿递了出去,那位风临月……她若够聪明,应当能顺藤摸瓜。”
这些话,她每日都会说。说朝堂动向,说她的布置,说她的困惑。与其说是倾诉,不如说是一种习惯,一种在无边孤寂中为自己寻找的支撑。而沈玦,永远是那副沉寂的模样,俊美苍白的脸如同上好的玉石雕刻,没有半分生机。
直到——
当她擦拭到他右手时,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的掌心。
一下。
极其轻微的,甚至难以察觉的颤动,自他食指传来。
晏华裳动作瞬间僵住,呼吸一滞,几乎以为自己又是因疲惫而生了幻觉。她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住那只手,不敢眨眼。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就在她即将放弃,心头被失望笼罩时,那只安静了太久的手,食指再次清晰地、有力地颤动了一下。不仅如此,那指节甚至微微弯曲,带着一种无意识的依赖,勾住了她未来得及抽走的衣袖一角。
那一下微小的力道,却像一道惊雷,在她心中炸开。
连日来的疲惫、筹谋的艰辛、独自面对危险的孤寂,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缺口。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狂喜交织的情绪涌上心头,冲得她眼眶发热。
她猛地抬头,看向沈玦依旧紧闭的双眼,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哽咽,低低地、小心翼翼地唤道:
“沈玦?你能听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