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殿门缝隙,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狭长的光带。
墨渊维持着握手的姿势,在寒玉床边枯坐了一夜。直到天际泛白,他才如同大梦初醒般,轻轻将苏瑶的手放回原处,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
几位长老清晨再次前来探查,确认苏瑶伤势暂时稳定,留下一些温养经脉的丹药,嘱咐墨渊好生看护,便又离去。偌大的主殿,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殿内寂静,唯有苏瑶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证明着她还在顽强地抗争。
墨渊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苍白的面容上。经过一夜的沉淀,最初的恐慌与崩溃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混杂着无尽悔恨、沉重责任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暗流。
他不能再只是枯坐。
他必须做点什么。
目光落在几位长老留下的那瓶“温脉丹”上。他拿起玉瓶,拔开瓶塞,一股温和的药香逸散出来。丹药品质尚可,但墨渊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丹药……或许还不够好。并非质疑长老,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直觉,或许也掺杂了那残破玉简中关于丹道信息带给他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他需要亲自确认她的伤势。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压下。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伸出手,这一次,目标明确地、极其轻柔地搭上了苏瑶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腕。
指尖触碰到她冰凉滑腻的皮肤,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凝聚心神,将一缕极其细微、甚至比他自身灵力更为精纯凝练的魔气(经过一夜无意识的调整与掌控,他似乎对这股力量有了新的理解),小心翼翼地探入她的经脉。
甫一进入,墨渊的心便沉了下去。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新伤叠旧伤,触目惊心。
那自爆产生的狂暴能量如同肆虐的洪流,将她原本坚韧的经脉冲击得千疮百孔,多处断裂、萎缩,灵力的流转滞涩不堪。蚀魂针的剧毒如同黑色的蛛网,附着在经脉壁障上,不断侵蚀着生机,并与那异种能量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顽固的破坏性力量。
然而,更让墨渊心神剧震的,是隐藏在这些新伤之下的……旧伤!
并非一处!
他“看”到,在她心脉附近,有几道极其细微、几乎与正常经脉融为一体,却透着一种诡异枯萎气息的暗痕。那是某种极其阴损的暗器或咒术留下的痕迹,虽然被强大的修为强行压制、修复,但根基已损,如同美玉上的瑕疵,平时或许无碍,但在遭受重创时,便会成为最致命的弱点!这……莫非是之前为他挡下刺杀时留下的?
他还“看”到,在她几条主经脉的某些关键节点,存在着一些不自然的、仿佛被强行撕裂后又勉强接续的扭曲痕迹。那不像是由外力直接造成,更像是在修炼某种极其凶险的功法,或是强行冲击瓶颈失败时,留下的道伤!这些伤痕年代似乎更为久远,如同沉在水底的暗礁。
这些旧伤,如同潜伏的毒蛇,在此次重创之下,被彻底引爆,与新伤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几乎断绝她生机的死亡之网!
难怪……难怪几位长老面色如此凝重,只说“徐徐图之”!
墨渊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闷得发痛。
他一直以为她强大、冷漠、不可侵犯。
却从未想过,在这看似完美的冰霜外壳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多的、深可见骨的伤痕!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那些心脉附近的暗伤,是为了保护他而留下的吗?
那些扭曲的道伤,又是因何而起?是为了提升实力?还是……另有隐情?
一个个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他心中翻滚。
而比疑问更强烈的,是一种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自责与痛楚。
他之前都在做什么?!
他在怀疑她,戒备她,甚至……恨着她!
他享受着(尽管他不愿承认)她那些看似随意的指点与维护,却从未真正关心过她背负着什么,承受着什么!
直到此刻,直到他的力量探入她残破的经脉,清晰地“看”到那些新旧交织、狰狞可怖的伤痕,他才恍然惊觉——
他所以为的“强大”,或许只是她勉力支撑的表象。
他所以为的“冷漠”,或许是她用来自保的躯壳。
筋脉中隐藏的旧伤,无声地诉说着他不曾知晓的过往与牺牲。
也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醒了他那颗被仇恨与偏见蒙蔽的心。
墨渊缓缓收回手,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赤红。
他看着床上依旧昏迷的人,看着她因痛苦而无意识蹙起的眉心,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如同野火,在他心中疯狂燃起。
他不能再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些。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真相为何。
他必须让她活下去。
不惜……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