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宗门护山大阵的范围，周遭的灵气顿时变得野性而驳杂。下方是绵延万里的原始山林，古木参天，瘴气弥漫，时而传来不知名妖兽的嘶吼，平添了几分旅途的肃杀。
苏瑶依旧飞在前方，冰蓝流光稳定地破开云层。墨渊紧随其后，神识却如无形的蛛网，以自身为中心，谨慎地向外蔓延开数十丈，仔细甄别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异常灵力波动。这是他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
突然——
“咻！咻！咻！”
数道极其黯淡、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乌光，毫无征兆地从下方密林深处激射而出！它们并非瞄准飞在前方的苏瑶，而是精准无比地、分成上中下三路，直取后方墨渊的丹田、心脉与识海！
刁钻，狠辣，一击必杀！
“小心！”
几乎在乌光破空的瞬间，墨渊脑中警铃大作，体内灵力本能地汹涌澎湃，就要施展身法硬撼。但有人比他更快！
前方那道冰蓝流光甚至没有丝毫转向或停顿的迹象，仿佛早已预料。只见苏瑶宽大的素白袖袍看似随意地向后一拂——
“嗡！”
一道凝练至极、薄如蝉翼的弧形冰壁瞬息间在墨渊身前凭空凝结。冰壁通透，泛着幽幽蓝光，其上映照出墨渊骤然收缩的瞳孔。
“噗！噗！噗！”
三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声响几乎同时炸开。那足以轻易洞穿金丹修士护体灵光的乌光，撞在薄薄的冰壁上，竟连一丝冰屑都未能溅起，便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极寒之力冻结、崩碎，化为齑粉消散于空中。
直到此时，墨渊体内奔腾的灵力才堪堪运转至巅峰。他盯着眼前那开始缓缓消散的冰壁，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并非全因遇袭，更多的是因为苏瑶这轻描淡写却又精准到可怕的反应。
她甚至……没有回头。
“藏头露尾，滚出来。”
苏瑶清冷的声音不高，却如同蕴含着极地寒风，清晰地传遍下方山林。她终于停下身形，悬浮于空，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冰剑，刺向乌光来源之处。
下方密林一片死寂，仿佛刚才的袭击只是幻觉。
苏瑶眸中寒光一闪，并指如剑，对着那片区域虚虚一划。
“咔嚓——”
令人牙酸的冻结声响起。下方方圆百丈的密林，无论是参天古木、缠绕的藤蔓、还是弥漫的瘴气，乃至林间潜藏的几只低阶妖兽，都在一瞬间被彻底冰封！阳光照射下，那片区域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泽，宛如一个巨大的冰雕艺术品，死寂中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美丽。
然而，就在这片冰封世界的边缘，一道模糊的黑影猛地从一颗巨树的阴影中挣脱而出，化为一道黑烟，仓惶向远处遁去！那黑影气息诡异，飘忽不定，显然精通隐匿逃遁之术。
墨渊眼中杀机暴涨，无需苏瑶下令，他身形一动，便欲追击。此獠险些令他殒命，他必要亲手将其擒杀，拷问出幕后主使！
“不必追了。”
苏瑶的声音再次响起，阻止了他的动作。她依旧悬浮原地，目光并未追踪那逃遁的黑影，反而投向了另一个方向——那是他们来路的侧后方，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云层。
墨渊动作一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中疑窦丛生。
只见苏瑶抬起纤纤玉手，对着那片虚空轻轻一握。
“凝。”
言出法随！那片空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变成了粘稠的琥珀，一道隐匿在云气之中、正借助法器遥遥窥视此处的身影，被硬生生地从虚空中“挤”了出来！那人身着普通青岚宗外门弟子服饰，脸上却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手中，还握着一面闪烁着微光的铜镜，镜面上正清晰地映照出方才墨渊遇袭、苏瑶出手冰封山林、以及那黑影逃遁的全部过程！
“留影镜？”墨渊瞳孔骤缩，瞬间明悟。袭击是假，栽赃才是真！若他刚才不顾一切追出去，无论能否追上那黑影，这手持留影镜之人，都能轻易炮制出他“与魔道勾结，被师尊发现后仓惶灭口”或“遇袭后凶性大发，屠戮同门”的“铁证”！
那被强行逼出的弟子，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留影镜都几乎握不住，转身就想逃。
苏瑶眼神未变，只是对着那面留影镜，隔空轻轻一点。
“碎。”
“砰！”一声脆响，那面品阶不低的留影镜应声化为无数碎片，从那名弟子颤抖的手中滑落。
那名弟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宗门方向疯狂逃窜，连头都不敢回。
墨渊看着那名弟子逃远，又看向下方被冰封的林地，以及黑影逃遁的方向，最后，目光落回苏瑶清冷依旧的侧脸上。他声音干涩地开口：“师尊，您……为何放他们离开？”
无论是那袭击者，还是这持镜之人，都分明是冲着取他性命、或是让他身败名裂而来。以师尊的手段，留下他们易如反掌。
苏瑶这才缓缓转过身，第一次正面看向墨渊。她的眼神深邃，如同蕴藏着冰雪的寒潭。
“杀之不尽。”她的话语简洁而冰冷，“幕后之人既敢在宗门之外、论道大会前夕动手，便已做好被察觉的准备。灭口，只会坐实你‘心虚’，引来更周密狠毒的算计。”
阳光穿过云层，勾勒出她完美的轮廓，却驱不散她周身那股拒人千里的寒意。但此刻，墨渊却从那寒意之下，品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她并非畏惧，亦非妥协。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清晰地告诉那暗处的敌人，也告诉他——
一切阴谋诡计，在她绝对的实力与洞察面前，皆为虚妄。
她放走的不是敌人，而是她对整个局面的绝对掌控力，以及一份无声的警告。
墨渊怔怔地看着她，胸腔内那股因遇袭而翻涌的杀意和怒火，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重、也更清醒的认知。
他以为的护短，或许只是她棋局中的一步。
他感受到的回护，其下隐藏的，是比他想象中更深、更冷的漩涡。
而前方的路，远比他预想的，还要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