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褪,矮屋内弥漫着血腥与冰灵力交织的诡异气息。
墨渊僵硬地站在原地,肩胛处的伤口传来冰封后的麻木与残留的刺痛,但比这更让他心神震荡的,是苏瑶离去前那句话,以及她强行压下喉头涌动的腥甜时,那微不可查的闷哼。
她受伤了。为了救他,牵动了原本就未愈的伤势。
这个认知如同冰锥,刺入他布满疑窦的心防。
他沉默地走到水盆边,用冷水用力搓了把脸,试图让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水中倒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和眼底尚未平复的惊悸。刺客阴狠的面容、苏瑶骤然降临的身影、她那句冰冷的“勿要对人言”……画面交错,让他心烦意乱。
他该相信吗?该相信这看似不容置疑的“救命之恩”吗?
前世被背叛、被虐杀的记忆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理智,嘶吼着警告他这又是陷阱。可方才那刺客的杀意,那阴寒的能量,以及苏瑶强行出手后气息的紊乱,都真实得无法忽视。
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在他脑中激烈厮杀,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墨渊瞬间警觉,肌肉绷紧,体内那丝魔气悄然流转。
门被推开,依旧是那身单薄寝衣的苏瑶去而复返。她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唇色淡得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但眼神却已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仿佛刚才的急怒与虚弱都只是幻觉。
她手中拿着一个粗糙的白玉小瓶,与之前装“回春蕴脉丹”的那个一模一样。
“手。”她走到他面前,语气不容置疑。
墨渊迟疑了一瞬,还是依言伸出了右手。
苏瑶却没有像上次那样递过瓶子,而是直接拔开瓶塞,将瓶中些许淡青色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粉,小心翼翼地倒在他右肩胛的伤口上。
药粉触及皮肉的瞬间,带来一阵舒适的凉意,迅速中和了残留的阴寒腐蚀感,并开始促进伤口愈合。这药粉的品质,显然也非同一般。
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生硬,指尖偶尔擦过他肩胛的皮肤,带着玉石般的冰凉。墨渊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指尖细微的颤抖,虽然她极力抑制着。
她在强撑。
这个认知,让墨渊心底某个角落,不易察觉地软化了半分。
“只是寻常蚀阴散,对症而已。”苏瑶撒完药,迅速收回手,仿佛触碰他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语气淡漠地解释了一句,像是为了避免他多想。
她看了一眼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又扫视了一圈这间简陋得几乎一无所有的矮屋。
“今夜不会再有事了。”她顿了顿,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歇息吧。”
说完,她再次转身,走向门口。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融入门外夜色的前一刻,她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只有一句更轻、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墨渊耳边的话,随风飘来:
“有为师在,无人可伤你。”
话音落下,她已消失在门外。
矮屋内,重归寂静。
墨渊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有为师在,无人可伤你。”
这句话,在他耳边反复回荡。
前世今生,他听惯了呵斥、折辱、嘲讽,习惯了在无人关注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挣扎求生。从未有人,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哪怕是虚假的,是利用,是算计……这句话本身,也带着一种足以撼动坚冰的温度。
他缓缓抬手,抚上肩胛处那已被妥善处理的伤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冰凉的触感和药粉带来的清凉。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
恨意依旧盘踞,疑虑仍未消散。
但有什么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那坚不可摧的仇恨壁垒,被这句话,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明了的热流,正悄然从那裂缝中渗入,温暖着他冰封已久、早已麻木的心脏。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迷茫并未完全褪去,却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复杂与……决断。
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救赎,他似乎,都必须走下去,亲自去验证这一切了。
夜色渐淡,天光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