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阴正在用尸油保养那支项军指骨制成的骨笛时。
一个泥俑小人,手中举着一道,由血丝与琴弦编织的请柬破土而出。
在他面前展开成惨白的阴间婚帖:
“亥时三刻 东海渔村
三百童魂 任君采撷
闻君伤重 特备薄礼”
齐阴眯起眼睛,地妖这是脑子有病。
借花敬神是这么敬的。
他抚上心口,那里传来空洞的回响。
隐藏伪黑日消耗了他太多本源韵力,普通成年人的魂魄已如杯水车薪。
唯有孩童未受污染的纯净魂力,才能填补这个不断扩大的能量旋涡。
而且这次可不能如上次那般粗暴。
算了……不和这女人计较,反正…现在也打不过她……
齐阴捏碎鱼鳔,三缕头发自动缠绕在他腕上。
形成三道暗红血痕——这是接受邀约的标记。
赴约途中,齐阴的竹筏在芦苇荡穿行。
他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全力压制心脏处的异动。
伪黑日因能量匮乏而躁动不安,在胸腔内形成微弱的吞噬漩涡。
伤还没好?
齐阴睁眼,看到地妖脚下一团灰色的云托着出现在竹筏另一边头。
地妖继续道:你体内有处空洞...像被什么啃过。
声音带着刻意的关切。
齐阴心头一凛,竟察觉到了能量亏空!
他顺势咳嗽几声,黑袍下渗出些许金丝缠绕的黑血。
为了快速恢复力量,冒险施展禁术导致受到反噬。
今夜三百童魂,够你补身子了。”地妖娇笑一声,脚尖划过水面挑起水珠。
齐阴凝视着恢复平静的水面,指尖轻敲骨笛。
渔村在满月下静得出奇。
残月如溃烂的眼瞳悬在天际,齐阴站在枯死的老槐树上,吹响了那支项军指骨磨制的笛子。
笛声裹着《髑儿谣》的调子钻进渔村每间茅屋,窗缝门隙间随即渗出荧荧青光。
地妖咧嘴一笑,突然拨动琴弦,地面开始渗出黑水。
泥浆从地底涌出,化作数百个矮小泥俑,机械地拍打起各家各户的门窗。
百名孩童齐刷刷坐起,眼白完全消失,瞳孔扩张到极限,倒映着只有他们能看见的磷火。
最小的不过三岁,吮着拇指摇摇晃晃下床。
最大的约莫十二岁,手脚并用爬出窗户。
他们衣衫单薄,赤足踩过霜冻的泥地,却无人觉得寒冷。
被惊醒的村民们如提线木偶般下床,牵着自家孩童走向村中央。
随着笛声,成年的村民们头顶飘出幽绿色魂魄被笛声牵引,被齐阴的呼吸被吸进鼻腔。
伪黑日形成的漩涡在他胸腔内疯狂旋转,吞噬着灵魂。
地妖瞥了齐阴一眼暗自咋舌,齐阴这老东西是饿疯了。
孩子们眼中泛着磷火,嘴角却挂着甜蜜的笑容,仿佛正做着一场美梦。
“四百个孩童,可以多分五十个。”
“髑(du)儿髑儿 踏霜行”
灵歌在夜空回响。
地妖站在芦苇荡边缘,腕间琴弦延伸出四百根血线,连接着泥俑阴兵的脊椎。
这些用战场腐土捏成的傀儡,只有孩童高矮。
披着偷来的白麻寿衣,随童谣节奏机械拍手。
每当一个梦游孩童走近,就有泥俑上前为其套上同样款式的麻衣。
脊铃准备好了?
齐阴从树梢飘落,黑袍沾满露水。
地妖狞笑着拨动主琴弦,所有泥俑的后背突然裂开。
露出串在脊柱上的青铜铃铛——拘魂铃。
夜风穿过芦苇时,铃声与童谣诡异地合拍。
“指骨哨 穿苇荡”
孩童队伍缓缓走入芦苇深处。
为首的泥俑吹着指骨哨,那是昨日刚从一个病弱女童手上截下的无名指。
哨声刺破夜幕,惊起栖息的水鸟。
而队伍最后的齐阴正用铜铙打着节拍,每一声铙响都让孩童们眼里的磷火更盛一分。
地妖忽然按住琴弦:少了一个。
树丛里传来窸窣声,一个约莫五岁的男童正抱着断腿的土狗后退。
他的左眼竟还保持着清明,这是太强的求生欲导致的术法漏洞。
这个我要活的。
地妖舔着嘴唇。
能抵抗摄魂的魂魄最补烙印。
“萤尾缀 白麻裳”
队伍抵达老槐树下的荒废古井。
泥俑们从井里捞出一筐筐泡在糖浆里的动物内脏,挨个喂给神情呆滞的孩童。
吃下九更糖的孩子立刻剧烈抽搐,嘴角溢出混合糖浆的血沫。
臼米。
齐阴敲响铜铙。
最健壮的三个男童被推到石臼旁,机械地开始舂捣。
臼里不是稻谷,而是先前那个断指女童的骸骨。
每舂一下,井水就上涨一寸,渐渐漫过井台青苔。
“楚些招魂兮 柩衣凉”
地妖突然扯动琴弦。
吃够内脏的孩童们开始互相撕扯头发,将对方按进涨潮的井水。
活下来的那个会获得,地妖从裹尸布上抽出的丝线正穿梭编织,把溺毙者的皮肤缝成新衣。
齐阴则忙着收集魂魄。
他展开一面用产妇头发编织的招魂幡。
将铜铙扣在濒死孩童的天灵盖上。
铙面浮现《楚辞·招魂》的片段,而孩子的七窍则钻出萤火虫般的青色光点。
“三更臼米 九更糖”
当月亮移至中天,仪式达到高潮。
地妖的琴弦突然暴长,如蛛网罩住整个井台。
齐阴同时敲碎铜铙,震波将尚未收集的魂魄全部定在半空。
泥俑们疯狂摇动脊铃,麻衣孩童们则齐声唱起童谣最后一段:
脊铃哑 髑儿聚——
“槐根井 汲星髓”
井水突然沸腾,浮起无数颗孩童头颅的虚影。
地妖的琴弦开始回收,每根弦都串着十几个挣扎的光团。
齐阴打开特制的陶罐,罐内壁贴满母亲们平时织的裹尸布条,将光团一个个塞进去。
“指骨哨 收队归”
齐阴将装满魂魄的陶罐埋入井底。
这是巫咸族特有的酿魂法,让幼魂在井水中继续提纯。
第一个男童被提纯完成时,齐阴几乎难以抑制体内的饥渴。
不过好在方才用村民的灵魂填补了一番,忍住了。
黎明前,齐阴地妖锁骨处的烙印已补全了第四个黑太阳。
合作愉快。
地妖喜滋滋的晃了晃葫芦,里面的魂魄发出细碎哭声。
“还剩了点!”
齐阴感受着伪黑日暂时满足的平静。
他瞥见地妖腕间琴弦上若隐若现的指甲倒刺。
温和地笑道:下次再有这等好事,你可得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