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君白起隔空干预,军中配有专克灵歌的鸩羽沙及破邪歌器。
那个女孩……比预想中更不简单。”
东君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并未提及自己的受挫,但巫阳显然已从结果和他们的状态中看出了一切。
巫阳深紫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意外。
仿佛早已料到。
他轻轻抚摸着惑心骨幡。
淡淡道:“白起……确实是个麻烦。他的军煞,对我等克制太重。”
他这话,既是对此次行动的总结,也隐隐含有对东君之前试图硬撼白起威慑的告诫。
“那女孩身负之秘,关乎神谕,绝非寻常。
其爆发之力,连我都感到一丝……讶异。”
巫阳继续道,语气依旧平淡。
但能让他说出讶异二字,已然极其不寻常。
“她,以及她与那秦国公子之间的牵连,才是关键。”
东君沉默片刻,双瞳微微闪动:“秦国已警觉,再想于途中下手,难如登天。”
“无妨。”
巫阳轻轻摇头,血袍微动。
“棋局并非只有一路。他们终归要回咸阳。那里……才是真正的舞台。”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密林,望向了遥远的西北方向。
那双深紫色的眼眸中,恨意与一种冰冷的算计交织在一起。
“尔等先回族地休整,此次损耗,自行弥补。”
巫阳对地妖四人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是,大祭司。”
地妖、齐阴、国殇乃至云中君,都低头应声,对于巫阳的决定,他们不敢有丝毫异议。
巫阳最后看了一眼东君:“东君祭司,关于那女孩的力量,还需你详细感知记录,于我有用。”
东君微微颔首,算是答应。
巫阳不再多言,身影向后缓缓退入那灰雾之中。
随着雾气的合拢,他的气息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巫阳离去许久,地妖等人才仿佛松了口气。
云中君小声嘀咕:“大祭司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地妖眼中闪过一丝敬畏,没有说话。
齐阴默默转身,率先向族地方向飘去。
国殇低吼一声,扛着断戈跟上。
东君站在原地,双瞳望向咸阳方向。
又回想了一下明昭那声尖叫中蕴含的奇异力量,完美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深思。
巫阳的出现,接应只是表象。
他更像是来确认结果、评估对手、并下达后续指示的。
追击的失败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真正的注意力,似乎已经投向了更深远、更复杂的咸阳棋局。
而他们这些强大的祭司,或许都只是他手中一枚枚……蕴含着不同情绪力量的棋子罢了。
东君脚下灰云一闪,也化作流光离去。
这片古老的山林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那淡淡的灰雾依旧萦绕不散。
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更深沉的谋划与恨意。
蒙武率领着伤亡惨重的破阵营残部,凭借着最后燃烧气血换来的力量。
以及白起那惊天动地的隔空威慑争取到的时间。
终于彻底摆脱了巫咸族的追击范围。
一路上,气氛沉重得如同铅块。
伤员痛苦的呻吟、战马疲惫的喘息、以及那无法言说的悲怆,弥漫在整个队伍中。
出发时五百锐士,此刻能自行走动的已不足三百。
且人人带伤,歌者几乎全部力竭昏迷。
雷音鼓和定魄钟光芒黯淡,需要数人合力才能抬动。
芈诗手臂和肩头的烧伤经过了简单处理,但依旧疼痛钻心。
她看着周围这些为保护他们而付出惨重代价的将士,双唇紧紧的抿着。
青禾青苗也受了些轻伤,疲惫不堪,但仍强打精神护着孩子们。
嬴政始终沉默着,那双过于早熟的眼睛仔细观察着一切。
从蒙武沉痛的脸色到士兵们残缺的铠甲。
再到那几乎消耗殆尽、仅剩寥寥数筒的鸩羽沙箭。
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压在他心头。
嬴琅似乎被最后的血战吓坏了,一直蜷缩着,不敢再看任何人。
昏迷的明夷和明昭被小心安置着,尚未苏醒。
当终于看到前方巍峨的秦军壁垒,和那杆熟悉的白字大纛时,所有幸存者都几乎虚脱。
蒙武强撑着伤势,安排伤员入营救治。
然后带着芈诗、嬴政以及昏迷的明夷母女,快步走向中军大帐。
大帐内,白起依旧站在那幅舆图前,仿佛从未移动过。
他背对着众人,玄色常服纤尘不染。
但整个大帐内弥漫的那股无形煞气,却比之前更加凝练和冰冷。
“武安君!”
蒙武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带着哽咽。
“末将……末将复命!公子政、芈夫人等已接应到!然……然破阵营将士……伤亡过半!
鸩羽沙耗尽,歌器受损……末将无能!请武安君责罚!”
芈诗也躬身行礼:“多谢武安君救命之恩!”
白起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嬴政身上。
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其无恙后,那冰冷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缓和。
随即,他的目光扫过昏迷的明夷和明昭,尤其在明昭身上停顿了一瞬。
最后,他才看向蒙武和芈诗。
“起来。”
白起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以五百之众,对抗巫咸四大祭司,能救回人,已属不易。伤亡,在所难免。”
他没有责备,也没有安慰,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但熟悉白起的人都知道,他越平静,往往意味着内心的怒火越盛。
“详细情况,说。”
蒙武深吸一口气,将断魂崖遭遇战、东君等人的手段、己方的抵抗。
尤其是明昭那一声诡异尖叫,打断东君施法、以及最后白起隔空威慑惊走东君的过程,详细禀报了一遍。
当听到明昭那声尖叫竟能影响到东君时。
白起那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细微的涟漪。
“哦?”
他目光再次投向昏迷的明昭。
“竟有此事……”
他沉吟片刻,对帐外吩咐道:“唤军中医官最好的伤者,全力救治明夫人和这女娃。
尤其是这女娃,仔细检查其身魂状况,有任何异常,即刻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