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书记?
当这三个字,从肖义权那带着几分酒气的嘴里,清晰地吐出来时,整个包间,瞬间死寂。
那感觉,就像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嘈杂机器,被人猛地一下,拉了电闸。
前一秒还喧嚣震天的叫好声、劝酒声、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一个个端着酒杯,张着嘴,脸上的表情,像是集体按下了暂停键,滑稽,而又诡异。
刘富贵那张笑成弥勒佛的胖脸,也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撑开了一点,那条缝里,射出了一道冰冷而危险的寒光。
他死死地盯着肖义权,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
这小子,说什么?
苏书记?
他竟然敢在这种场合,当着他刘富贵和他所有心腹的面,提那个女人的名字?
他想干什么?
拿那个娘们儿来压我?
“呵呵……”
刘富贵忽然笑了。那笑声,又低又沉,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透着一股子让人头皮发麻的阴森。
“小肖啊,看来你是真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他慢悠悠地把手里的酒缸放下,那搪瓷缸子和桌面碰撞,发出“当”的一声闷响,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苏书记是咱们镇的一把手,是领导,我们当然尊敬。”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的轻蔑和不屑,再也懒得掩饰,“可她一个女同志,又是刚来,对咱们镇里的情况不熟悉,对咱们基层的‘规矩’,更不懂。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喝酒,就别拿她出来说事了,你说对不对啊?”
他身边的派出所长李海龙,立刻心领神会地敲着桌子帮腔。
“就是!一个黄毛丫头片子,懂个屁!在咱们红峰镇,镇长的话,就是天!”
“没错!小子,别他妈给脸不要脸!让你敬酒是看得起你!别扯那些没用的!”
“赶紧的!把酒倒上!今天不把我们陪好,你他妈别想走出这个门!”
一群人再次叫嚣起来,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他们看向肖义权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戏谑,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们要用最粗暴的方式,碾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最后那点可怜的尊严。
肖义权站在那里,身体因为酒精而微微摇晃。
他的脸上,却依旧挂着那抹诡异的笑容。
他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因为酒精和权力而扭曲的丑恶嘴脸,那些羞辱,那些威胁,像潮水一样向他涌来。
他忽然想起了柳梦璃那张冰冷的脸。
想起了钱文辉那副伪善的嘴脸。
想起了自己被按在地上,像狗一样被羞辱的那些瞬间。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可以高高在上?
凭什么我十年寒窗,一身才华,就要被你们踩进泥里?
凭什么?!
一股压抑了太久的、混杂着冤屈、愤怒、不甘的滔天烈焰,像是被浇上了一桶汽油,“轰”的一声,在他胸膛里,彻底引爆!
人这一生,总该癫一下。
以前,他不懂。
现在,他懂了。
“规矩?”
肖义权忽然笑出了声,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笑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好一个‘规矩’!”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充血的眼睛里,爆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
“我肖义权在省委办公厅学了五年,只知道一条规矩!那就是,党指挥一切!苏书记是镇党委书记,她,就是红峰镇最大的规矩!”
“刘富贵!”
他竟然直呼其名!
“你一个镇长,在这里拉帮结派,搞独立王国,无视党委领导!是谁给你的胆子!”
他的声音,像是炸雷一般,在小小的包间里轰然响起!
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给镇住了!
刘富贵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你他妈说谁是独立王国!我看你是真他妈找死!”
派出所长李海龙更是直接,抄起一个酒瓶子就站了起来,指着肖义权的鼻子骂道:“小b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信不信老子今天就让你躺着出去!”
威胁?
肖义权看着那明晃晃的酒瓶,笑了。
那笑容,灿烂,而又森然。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没有后退。
反而往前踏了一步,伸出双手,直接抓住了面前那张油腻腻的八仙桌的边缘!
他深吸一口气,将腹中所有的酒精和怒火,都化作了力量,灌注到了双臂之上!
“给你们脸,你们不要。”
“那就……”
他双臂青筋暴起,猛然发力!
“都他妈别吃了!”
“哗啦——哐当——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张承载了满桌珍馐佳肴的八仙桌,竟然被他,凭一己之力,硬生生地给掀翻了过去!
滚烫的鸡汤,油腻的红烧肉,炸得酥脆的鱼块,掺杂着碎裂的盘子、酒杯、酒瓶……劈头盖脸地朝着刘富贵和他身边那几个核心亲信,砸了过去!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刘富贵被一盘滚烫的红烧肉,糊了满脸满身,那油腻的汤汁顺着他锃亮的秃头往下流,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滑稽神像。
李海龙更惨,一锅炖鸡,连汤带肉,结结实实地浇在了他的头上,几根鸡骨头还可笑地挂在他那稀疏的头发上。
其他人,也无一幸免。
个个狼狈不堪,满身油污。
整个包间,一片狼藉,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食物的“世界末日”。
一秒。
两秒。
三秒。
“啊——!我的头!”
“操你妈的!小b崽z子!”
死寂过后,是惊天动地的、歇斯底里的怒吼!
刘富贵抹了一把脸上的油,那双眯缝眼,此刻瞪得像铜铃一样,里面布满了血丝和疯狂的杀意!
“给我弄死他!!”他指着肖义权,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今天不把他废了,我刘富贵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李海龙等人,也反应了过来。他们一个个抹掉脸上的食物残渣,像一群被激怒的疯狗,红着眼睛,就朝着肖义权扑了过来!
完了!
这小子,彻底完了!
这是包间里,所有人唯一的念头。
然而,面对着这群如狼似虎的壮汉,站在一片狼藉中央的肖义权,却不闪不避。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酒精和肾上腺素,让他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就在李海龙那砂锅大的拳头,即将砸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忽然咧嘴一笑,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最后一句话。
“李所长,你可想好了。”
“今天,你这一拳要是砸下来,可就不是打架斗殴了。”
“而是……”
“袭警!”
李海龙的拳头,在离他鼻尖不到一公分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死死地盯着肖义权,那眼神,仿佛在问:你他妈在说什么屁话?
只见肖义权,脸上的笑容,愈发癫狂,也愈发冰冷。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句让整个房间,再次陷入冰点的、石破天惊的话。
“忘了告诉各位,在我被‘发配’下来之前,省长特批,保留了我的另一个身份。”
“江北省公安厅,督察处,特聘督察。你说,你打我,算不算袭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