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丞相府书房内却灯火通明。
从城南兴隆当铺暗格中起获的书信、账册以及那箱金银,已被秘密送至此处。
凌无双简单梳洗,换下夜行衣后,便立刻赶来与司徒岸汇合。
司徒岸端坐于书案之后,面色沉凝如水。
他先快速翻阅了那本记录着代号的账册和那几封关键书信,当看到信中提及“货物散出”、“鱼儿上钩”等字眼时,他眼中寒光凛冽,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已不仅仅是贩卖试题,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科举制度和朝廷威信的巨大阴谋。
“当铺胡掌柜已经秘密控制,但他声称对此一无所知,只说那暗格是前任掌柜所留,他从未开启过。”
凌无双汇报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目光依旧锐利,“初步审讯,不似作伪,可能只是个被利用的幌子。”
司徒岸微微颔首,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那几封书信上。
他拿起其中那封指示“按原计划于放榜前三日于老地方交接尾款”的信函,对着灯光,看得格外仔细。
他的眉头渐渐蹙起,似乎在辨认着什么。
“这字迹……”
司徒岸低声沉吟,指尖轻轻拂过纸上的墨迹,“看似工整流畅,但起笔藏锋过于刻意,收尾处的顿挫也略显生硬……尤其是这个‘计’字的言字旁,以及‘银’字的艮部写法……”
他反复观瞧着,目光越来越专注,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忽然,他放下这封信,快速在身后巨大的书架中翻找起来。
不多时,他取出一本纸张已然泛黄、装帧古朴的文集,小心翼翼地翻开。
凌无双认得,那是前朝一位极负盛名、已致仕多年的老翰林——周墨轩的文集。
周老翰林德高望重,书法自成一体,尤其擅长馆阁体,笔力遒劲,结构严谨,是无数读书人临摹的范本,司徒岸年少时亦曾潜心研习其字帖。
司徒岸将文集中的字与信上的字并排放在一起,仔细比对。
凌无双也凑近观看。
乍看之下,两者极为相似,都带着周老翰林那种端正雍容、法度森严的气韵。
但经司徒岸方才点破,再细看之下,果然能发现细微差别。
信上的字,形似而神不似,少了几分周老翰林笔下的圆融自如与历经沧桑后的厚重底蕴,多了几分刻意模仿的板滞与匠气。
“是模仿!”
司徒岸最终笃定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有人在刻意模仿周老翰林的笔迹书写这些密信!”
这个发现,让案情陡然变得更加复杂!
周老翰林年事已高,早已不问世事,且其品性高洁,绝无可能参与此等龌龊之事。
那么,模仿他笔迹的人,目的何在?
“模仿周老的字迹,有几个好处。”
司徒岸冷静分析道,“其一,周老德高望重,其字迹广为人知且备受推崇,用他的字体书写密信,万一不慎流露出去,一般人很难怀疑到仿冒者身上,反而可能误导调查方向。
其二,模仿者显然对周老的笔法极为熟悉,甚至可能曾长时间临摹,才能达到如此以假乱真的程度,这说明模仿者很可能也是文人出身,并且对周老的书风有深入研究。”
他看向凌无双,目光深邃:“能接触到科举核心机密,又能找到如此高明的仿笔之人,其身份地位,恐怕不低。
而且,选择模仿周老的笔迹,或许还有一层更深的意思……
周老曾任多年礼部侍郎,主持过数届科举,在士林中威望极高。
模仿他的笔迹来运作此事,是否想借此……败坏周老清誉,或者,暗示此事与礼部旧制有所关联?”
凌无双心中凛然。
对方的心思,竟然缜密狠毒至此!
不仅策划了贩卖试题的阴谋,还在笔迹上设置了如此陷阱!
若非司徒岸对周老翰林的笔法研究至深,常人极难分辨真伪,恐怕真的会被误导。
“如此看来,那个‘水滴’标记,或许才是他们内部真正的识别符号。”
凌无双指着账册末页和那封空白信函上的朱砂水滴说道。
“嗯。”
司徒岸点头,“笔迹是烟幕,这个‘水滴’,才是关键。
找到这个标记的源头,或许就能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立刻秘密核查所有曾与周老翰林有过密切往来,或者曾以弟子自居、长期临摹其字帖的官员、文人,尤其是近年来在礼部、翰林院任职,或有资格接触科举事宜者。
同时,将‘水滴’标记临摹下来,动用所有暗线,查探这个标记是否在江湖帮派、秘密结社,或者某些特定府邸中出现过。”
“是!”凌无双与一旁的秦风同时应道。
书房内烛火跳跃,映照着司徒岸冷峻的侧脸。
笔迹的迷雾被拨开了一丝,却又露出了更深的水滴谜团。
但他知道,距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这个模仿恩师笔迹兴风作浪的幕后之人,无论他隐藏得多深,都必将被揪出!
(第102章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