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调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凌无双掌握了吴越铸冶以次充好、以及线索指向某位王爷的关键证据。
然而,她也深知此事牵连太大,罗五爷虽暂时被震慑,但其背后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她在苏州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更重要的是,必须将这条惊天线索尽快带回京城,面呈司徒岸与陛下。
在秦风先行离开的第五天,她当机立断,并未在苏州继续深挖,以免打草惊蛇。
留下两名精干捕快继续暗中监视刘旺及吴越铸冶的动静后,她便日夜兼程,走水路换快马,以最快的速度悄然返回了京城。
她回京的消息极为隐秘,连六扇门内部也仅有陈七等少数核心人员知晓。
入京后,她甚至来不及回府梳洗,便直奔丞相府。
书房内,烛火通明。
当凌无双风尘仆仆却目光锐利地出现在司徒岸面前时,饶是司徒岸心性沉稳,眼中也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放松与关切。
“你回来了。”
他声音平稳,却比平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嗯。”
凌无双点头,没有半句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将江南调查所得,尤其是罗五爷供出的关于“王爷”和“货物北流”的线索,清晰而迅速地禀报了一遍。
听完后,司徒岸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负手立于窗前,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安王……他镇守西南,手握重兵,若真与北狄有所勾结,其心可诛,其祸……甚于北狄铁骑!”
他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凌无双:“此事干系太大,证据尚显单薄,仅凭一个赌场老板的片面之词,难以动摇一位实权亲王。
我们必须找到更确凿的铁证!
你一路辛苦,先回府休息,此事需从长计议。”
凌无双也确实感到疲惫,便点头应下。
她并未回六扇门,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在丞相府的客院。
沐浴更衣,稍作休整,洗去一身风尘后,虽疲惫未消,但她挂心公务,尤其是陈七之前汇报的贡院异动,便想着出门去六扇门看看。
时近午时,京城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科举在即,各地学子云集京城,更是给这座帝都增添了几分文雅与喧嚣混杂的气息。
凌无双并未乘坐马车,只带着一名侍卫,步行前往六扇门。
途经繁华的朱雀大街时,却见前方一处书肆门口围了不少人,传来阵阵哄笑与呵斥之声。
“穷酸措大,也敢来这‘翰墨斋’沾染书香?弄脏了这里的书,你赔得起吗?”
“就是,瞧你那一身粗布衣衫,怕是连这里的镇纸都买不起吧?还不快滚!”
只见几名衣着华丽的锦衣公子,正围着一个身穿洗得发白青衫的年轻学子,极尽嘲讽之能事。
那学子身形清瘦,面容端正,此刻紧抿着唇,脸色因愤怒和窘迫而微微发红,但他脊背挺得笔直,手中紧紧攥着一本书,眼神清澈而倔强,并未因对方的羞辱而退缩。
“斯文之地,岂容尔等喧哗放肆?这书,是在下先看中的。”学子声音清朗,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执拗。
“你看中的?你付钱了吗?”
为首的锦衣公子嗤笑一声,伸手就去夺那学子手中的书,“这《山河舆图志》乃是孤本,小爷我要了!”
那学子不肯松手,争执间,书页被扯坏了一角。
“你!”学子心疼地看着破损的书页,眼中满是痛惜。
“赔钱!五十两!少一个子儿,今日便送你去见官!”锦衣公子得理不饶人,嚣张地指着学子的鼻子。
五十两!
对于这寒门学子而言,无疑是天文数字。
周围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有同情,有鄙夷,却无人敢上前插手。
谁都知道,这几个锦衣公子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家世显赫,不好招惹。
凌无双见状,眉头微蹙。
她平生最见不得的,便是这等仗势欺人之徒。
她正欲上前,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街对面茶楼二楼的窗口。
那里,司徒岸正临窗而坐,手中端着一杯清茶,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楼下发生的这一幕。
他显然也看到了凌无双,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司徒岸几不可察地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暂且不要介入。
凌无双脚步一顿,心下明了。
司徒岸这是在冷眼旁观,并非冷漠,而是在观察。
科举前夕,世家与寒门之间的矛盾本就敏感,他需要看清这其中是否有更深层次的纠葛,或者,这只是寻常的冲突。
就在这时,那被羞辱的学子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怒意,朗声道:“书是我损坏的,我认。
但我张子谦人穷志不短,五十两银子,我眼下没有,但我可以立下字据,他日若能高中,必定奉还!
若不能,愿为贵府仆役,以工抵债!”
他这番话不卑不亢,掷地有声,倒是让周围的哄笑声小了些许。
那锦衣公子却更加恼羞成怒:“仆役?
我家缺你这样的穷酸仆役吗?
少废话,拿不出钱,现在就跟我去衙门!”说着,便要指挥随从动手拿人。
眼见冲突升级,司徒岸依旧在楼上冷眼旁观,但眼神已微微转冷。
凌无双不再犹豫。
司徒岸可以权衡局势,但她身为执法者,无法眼睁睁看着恃强凌弱之事在眼前发生。
“住手!”
她清冽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她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气质清冷的女子身上。
那几个锦衣公子见她衣着不俗,气度非凡,一时也有些摸不清底细。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尔等聚众欺凌一个读书人,眼中可还有王法?”凌无双目光扫过那几名纨绔,语气冰寒。
“你是什么人?敢管小爷的闲事?”为首的公子哥色厉内荏地喝道。
凌无双懒得与他们废话,直接亮出了六扇门的腰牌:“六扇门总捕头,凌无双。”
六扇门总捕头!
凌无双!
这个名字如今在京城可谓是如雷贯耳。
那几个纨绔顿时脸色大变,嚣张气焰瞬间熄灭,面面相觑,不敢再放肆。
“凌……凌大人……”为首的公子哥结结巴巴地道,“是……是这穷酸先损坏了书籍……”
“事情经过,本官看得清楚。”凌无双打断他,“书籍损坏,按价赔偿便是,何故咄咄逼人,辱及斯文?
五十两?
这书当真值这个价?
还是尔等故意刁难?”
她目光如炬,看得那几个纨绔冷汗直冒。
他们自然知道这书不值五十两,只是借题发挥,羞辱这寒门学子取乐而已。
“既然这位张公子愿意立据赔偿,便依他之言。”
凌无双一锤定音,“若他日无法偿还,自有律法裁断,岂容尔等私下用强?还不散去!”
那几个纨绔如蒙大赦,连声称是,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
围观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那张子谦这才上前,对着凌无双深深一揖:“学生张子谦,多谢凌大人解围之恩!”
“不必多礼。”凌无双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些,“维护京城治安,是本官分内之事。科考在即,望你专心备考,勿受外事干扰。”
“学生谨记大人教诲!”张子谦再次躬身,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与坚定。
凌无双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她抬头望向对面茶楼的窗口,那里已空无一人,司徒岸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
她知道,司徒岸并非不认同她的做法,他只是站在更高的位置,需要看清这纷繁表象下的暗流。
而今日这看似偶然的冲突,以及张子谦这个寒门学子的出现,或许只是即将到来的科举风云的一个小小序曲。
(第92章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