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洞的另一端,竟然是这户民居的后院,紧邻着烟雾缭绕、散发着食物气息的灶披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佝偻着背,在土灶前用蒲扇扇着炉火,锅里熬着的中药散发出浓烈苦涩的味道。三人浑身尘土、血迹的突然出现,让老妇人惊得差点叫出声,手中的蒲扇掉在地上。
“阿婆,对不起!借过!”肖华语速飞快,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歉意和急迫,同时飞快地塞了一块银元在老妇人颤抖的手里。三人甚至来不及看清老妇人的表情,便已穿过弥漫着药味和蒸汽的狭窄灶披间,从前门冲了出去,混入了霞飞路侧面更复杂的小弄堂。
身后,远远传来王天木气急败坏、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封锁!给我封锁霞飞路两端!一只鸟都不许飞出去!一定要抓住那个会放蓝光的学生仔!他身上有新技术!”
然而,封锁需要时间。而这宝贵的几十秒,肖华早已规划好下一个节点。
就在王天木咆哮着指挥手下利用街垒封锁路口时,特务们惊恐地发现,他们携带的步话机和对讲机像集体发了疯,要么发出刺耳的尖叫,要么干脆变成了一块冰冷的废铁!无线电指挥彻底瘫痪!命令的传递瞬间陷入混乱!
肖华带着两人七拐八绕,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突然,一阵低沉哀伤的唢呐声夹杂着压抑的哭声传来。前方的十字路口,一支素白的送葬队伍正缓慢行进。纸钱漫天飞舞,沉重的黑漆棺材被八个壮汉抬着,后面跟着长长一串披麻戴孝、神情悲戚的亲眷。
“跟上!低头!”肖华低语,拉着两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贴到了送葬队伍的尾部。江宅和林悦立刻学着旁边人的样子,低下头,用袖子遮住口鼻,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白色的招魂幡飘过,漫天的纸钱如同大雪般落下,覆盖了他们的踪迹。当王天木率领着脚步凌乱、通讯瘫痪的特务冲出弄堂,疯狂地扫视着霞飞路时,只看到那支缓慢移动的送葬队伍融入远处法租界熙熙攘攘的人潮,再也分辨不出任何异常。
三人蜷缩在送葬队伍的最后,挤在几个低声哭泣的妇人身后,借着宽大的孝服和飘飞的纸钱隐藏身形。四周是麻木或悲戚的面孔,空气里是燃烧纸钱的焦糊味和劣质香烛的气息。暂时脱离了枪口,死亡的冰冷和搏杀的亢奋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后怕。
林悦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肖华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四周可能出现的不谐。江宅的手心,死死攥着那枚蜡丸。烟纸的幽蓝光芒早已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然而,掌心却传来一阵阵清晰的灼烫感!
那不是火焰的温度,而是一种……仿佛有生命的东西在内部搏动的脉动!温暖,却又带着刺骨的寒意,如同握着一颗来自星辰核心的微型心脏。每一次搏动,都与他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隐隐共鸣。
肖华的目光扫过地面,被风吹到棺木下方阴影处的半张焦黑报纸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动声色地用脚将其勾到近前,借着前面人群的掩护,迅速扫了一眼。
那是半张烧焦的《江晚报》。日期已经模糊,但一个触目惊心的标题赫然在目:启明中学昨夜突发大火,疑为线路老化!十数师生恐葬身火海!
启明中学……李婉柔工作的学校! 肖华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这不是意外!细菌实验受害者灭口!陈数绝望的呓语再次回响在耳边:“婉柔被抓了……救她……”
这半张焦痕密布的报纸,如同冰冷的墓碑,又如同指向地狱的坐标。
江宅也看到了那标题,心头的灼烫感瞬间被一股更深的寒意取代。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掌心的蜡丸仿佛更烫了,像一块烙铁,要将那个名字——“启明中学”、“李婉柔”——烧铸进他的灵魂里。蜡丸的每一次微弱搏动,都像是在催促他,奔向那片吞噬了生命的焦土。林悦靠在他身边,少女的身体仍在轻微地颤抖,劫后余生的恐惧尚未完全散去,又被报纸上冰冷的死亡数字覆盖上了一层更深的寒意。
“不能在法租界久留,”肖华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王天木的人像疯狗,很快就会从送葬队伍这个方向搜过来。但启明中学——必须去!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