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玉踩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办公室，指尖触到冰凉的办公桌沿时，才恍然想起自己本该投身工作——译电稿、核情报，这些曾是她生命里最坚实的锚点。
可此刻，“被设定好的命运”这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心头，让她突然觉得所有奔波劳碌都成了徒劳的打转，连呼吸都带着一种虚无的沉重。
更让她喘不过气的是那份沉甸甸的愧疚。因她之故，几十条鲜活的人命戛然而止，那些未曾谋面的面孔仿佛在眼前浮现，他们的呼喊与绝望像潮水般将她裹挟。
她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试图用痛感驱散心头的窒闷，可下一秒，喉咙里突然涌起一阵剧烈的痒意，像是有细小的火星在灼烧，她猛地捂住嘴，剧烈的咳嗽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咳得撕心裂肺，胸腔震动着发疼，眼泪都被呛了出来。奇怪的是，这生理上的痛楚竟像一剂缓冲，让心头翻涌的愧疚稍稍淡了些。
可她没料到，咳嗽愈演愈烈，像是要将肺腑都咳出来，空气越来越稀薄，窒息感如影随形，眼前渐渐泛起黑晕。她瘫坐在椅子上，虚弱地靠着椅背，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这样死去，倒也解脱了。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的瞬间，一股清润柔和的暖意突然从四肢百骸流淌而过，像春日融化的雪水，缓缓滋润着她干涸紧绷的神经。窒息感骤然消散，胸口的灼痛也渐渐平息，她疲惫地睁开眼，不用回头，便知道是张海杏和零来了——那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是跨越了时空与维度的牵挂。
“不要说话，深呼吸，放松心情，别怕。”张海杏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她紧绷的神经，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听着这暖心的慰藉，李宁玉强撑了许久的伪装瞬间崩塌。连日来的压抑、委屈、自我怀疑，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她多想扑进张海杏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把所有的煎熬都倾泻出来。
可理智像一根无形的线，死死拽住了她的动作——这里是特务机关，耳目众多，她不能有丝毫异常。
她依言闭上眼睛，缓缓深呼吸，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熟悉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阿玉，不用开口，你心里想着什么，我都能听见。为了不给你惹麻烦，我和零就不现真身了。”
“海杏姐姐，谢谢你……我现在脑子好乱，像一团缠不清的线。”李宁玉在心里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茫然。
一声轻轻的叹息在脑海中回荡，带着几分了然与心疼：“我就知道。昨天见你一副看淡一切的模样，故作洒脱，可我清楚，你心里肯定在钻牛角尖。谁让这是聪明人的通病呢？想得太多，反倒容易困住自己。”
闻言，李宁玉紧绷的嘴角忍不住噗嗤一笑，眼底的阴霾散去些许：“你说得对，或许聪明人就是这样，总爱跟自己较劲。我确实……没有真正释怀。”
“所以啊，我和零才不放心你，从早上起就一直跟着你，就怕你钻进去出不来。”张海杏的语气带着点没好气的嗔怪，却满是真切的担忧，“我知道你对‘自己可能是画本里的人物’这件事耿耿于怀，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海杏姐姐，或许也是某本画本里的角色呢？你以为我洞悉了些许世界的真相，就没琢磨过这个问题吗？”
李宁玉心头一动，连忙问道：“那海杏姐姐，你是怎么开解自己的？”
“嗨，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张海杏的声音变得爽朗起来，“我倒觉得，就算我是被设定好的，也该谢谢那个设定我的人。你看，她把我造得这么漂亮，给了我高强的修为，让我有亲人可依、有族人相伴，有真心相待的朋友，还让我遇到了你这么可爱的妹妹——这样的人生，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哪有功夫去纠结真假？”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而开阔：“再说了，这个世界，甚至整个宇宙，谁又能百分百保证就是绝对的‘真实’呢？与其困在真假的迷局里，不如好好活着。只要我们真心爱过、奋力过，实实在在证明自己来过这一遭，不就够了吗？”
张海杏的话像一束光，穿透了李宁玉心头厚重的阴霾。她细细琢磨着，那些纠结许久的执念，似乎在这一刻松动、瓦解。“或许你说得对，”她在心里轻声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好像真的没那么重要了。只要我还是我，还是那个李宁玉，就够了。”
“这就对了嘛！”张海杏的声音里满是欣慰，话锋一转，突然换了个轻快的语气，“对了，跟你说件你肯定感兴趣的事——你看过《封神演义》吗？”
这话题转移得猝不及防，李宁玉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在心里回应：“当然看过，那是明代的神话小说，讲述的是商周争霸、诸神归位的故事。”
“你是不是觉得，那不过是落魄文人编出来娱乐大众的神话？”张海杏的声音带着点神秘，“可我要告诉你，《封神演义》里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李宁玉心头一震，难以置信。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我曾去过洪荒大世界，亲历过龙汉大劫吗？”张海杏继续说道，“那其实就是封神世界的远古时期，那些惊心动魄的厮杀、诸神的博弈，我都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
“我也是后来才知晓，混沌之中，存在着无数个平行世界。这些世界相互投影、相互影响，一个世界里发生的故事，可能会被另一个世界的人感知到，落笔成文。”张海杏耐心解释，“所以你也可以这么想，或许是你们这个世界的故事，被其他世界的人捕捉到，写成了书。而那些被写出来的故事，又会衍生出一个个新的小世界。只不过你们的世界作者笔力有限，没能勾勒出完整的世界脉络，才让你们的世界陷入了循环往复的困境。”
“这么说，在这混沌之中，还存在着很多个不一样的李宁玉？”李宁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或许吧。”张海杏轻笑一声，“最起码，在我的世界里，就有另一个李宁玉，过着和你截然不同的人生。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带你去看看其他‘宁玉’的故事，看看不同的人生轨迹，多有意思。”
李宁玉的心头豁然开朗，心头的郁结一扫而空。她缓缓睁开眼，眼底重新燃起了光亮，那是一种通透后的坚定：“我明白了，这一次是真的明白了。我不会再钻牛角尖了，我要好好活下去。就像你说的，在这个世界上爱过、奋斗过、真实地存在过，才不枉来这一遭。”
“哦~~”一个带着调侃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是零，“那请问李科长，今天顾晓梦奋不顾身挡在你面前维护你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呀？”
李宁玉脸颊微微一热，没好气地在心里回怼：“那会儿还在钻牛角尖呢！”
说完，她又轻声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与温柔：“不过，我会认真考虑我和她的事，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看到你想开了，我也就放心了。”张海杏松了一口气，声音里满是欣慰。
“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张海杏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今天吴志国去凤凰山抓人，他原本杀了几十个人，但我和零已经把他们都救下来了。所以阿玉，你不用再为这件事愧疚了。”
“真的吗？”李宁玉猛地坐直身体，声音里满是焦急与不敢置信，“海杏姐姐，你真的救下了那几十个人？”
“别急，阿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张海杏的声音温柔地安抚着她，“我设了一个幻境，让吴志国和那些特务以为自己得手了，实际上那些人都安然无恙，已经被我们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放心吧。”
“谢谢……谢谢你，海杏姐姐。”李宁玉的声音哽咽了，眼眶瞬间湿润。压在心头最沉重的那块石头，终于被挪开了，那种卸下重担的轻松，让她几乎要哭出来。
“你啊，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张海杏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心疼，没有再多说什么。
可李宁玉却懂了。她从张海杏这未竟之语中，读懂了她的理解——理解她身处虎穴的身不由己，理解她步步为营的艰难，理解她背负一切的隐忍。这份无需多言的懂得，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
她缓缓挺直脊背，擦干眼角的湿润，指尖重新落在熟悉的译电纸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她的发梢，暖意融融。
这一次，她的眼神坚定而澄澈，不再被命运的迷局所困，也不再被愧疚所缚。不管这世界是真实还是虚幻，她都要好好走下去，用自己的方式，书写属于李宁玉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