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摘了别人的果实
花厅内暖意融融，香茗氤氲，夫人们轻声细语，谈论着京中趣闻、儿女家常。罗晴面带得体的微笑，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刚才安平郡王世子夫人那一声轻蔑的冷哼并未在她心中留下任何涟漪。她小口啜饮着杯中清茶，心中却已思虑转动。
一盏茶毕，罗晴优雅地放下茶盏，侧身对身旁的李嫣然低语几句，借口更衣，带着玲珑和紫衣暂时离开了喧闹的花厅。
主仆三人行至一处回廊转角，这里绿植掩映，相对僻静，恰好能避开往来仆役。罗晴尚未开口，紫衣便已会意，她机警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留意，这才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速清晰而快速地说道：
“夫人，奴婢正要向您回禀。那位安平郡王世子夫人，闺名赵婉如，乃是镇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也是宫中瑜妃娘娘的嫡亲妹妹。未出阁前，她便……便痴恋我们世子爷，在京中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
罗晴眉梢微挑，示意她继续。
紫衣声音更低了几分：“她曾用过些……不甚光彩的手段，意图玷污世子清白，想逼世子就范。具体细节奴婢不甚清楚，只知世子爷察觉后勃然大怒，丝毫未给她留情面，事情虽未闹大，但在顶尖的圈子里并非秘密。自那以后，安平郡王世子求娶，她便嫁了过去。想来，心中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
原来如此。
罗晴恍然，心底那点诧异瞬间烟消云散。难怪那赵婉如看自己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原来是自己“摘”了她处心积虑却未能得手的“果实”。这无妄之灾，竟是源于萧凛那家伙惹下的风流债——虽然他自己也是受害者。
“镇国公府……瑜妃……”罗晴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关键词，眸色微深。这背后的关系网，似乎比想象中更复杂。她并未立刻细问瑜妃之事，宫中关系错综复杂，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此地更非深谈之所。
“我知道了。”罗晴点了点头，面上恢复平静，“回去吧，离席太久未免失礼。”
作为客人，自然不能久离席位。几人返回花厅时，恰好宴会即将正式开始。主人刘夫人笑着宣布：”今日既是赏花宴，主角自然是花，邀请诸位夫人小姐移步府中精心打理的花房，观赏今年新培育的珍品菊花。”
众人欣然应允，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簇拥着主家，向花房走去。
尚书府的花房占地颇广，以透明的琉璃为顶，确保光照充足。甫一进入，便觉暖香扑面，与室外的微寒形成鲜明对比。花房内布局精巧，高低错落地摆放着数百盆各色花卉，秋海棠、晚香玉、木芙蓉等竞相绽放，但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中央那片用汉白玉垒砌而成的菊花台。
台上菊花千姿百态，有龙须菊、金绣球、白玉珠帘……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然而，其中最夺人眼球的，当属正中央一盆通体湛蓝、花瓣如丝绒般卷曲成球状的菊花——“碧空绒球”。
这罕见的蓝色菊花顿时吸引了所有女眷的目光，赞叹之声不绝于耳。夫人们围着它品头论足，小姐们则暗自思忖若能得此一株该是何等风光。
罗晴在现代见过太多经由科技与狠活培育出的奇花异草，甚至全息投影下的梦幻花海，对这盆虽算珍稀但在她看来颜色略显人工的蓝菊，并未有太大惊艳之感。她稍稍靠后站了些，目光更多流连于花房整体的布局设计，欣赏着这不合季节的满室芳菲，以及那些更显自然野趣的边角小花。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明显讥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她周围几人听见：
“哼，听闻罗夫人并非京城人士，难怪不识这‘碧空绒球’的稀世珍贵，反倒去欣赏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寻常货色。”
这声音，正是安平郡王世子夫人赵婉如。
罗晴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当是蚊蚋过耳，提步便欲向另一侧走去，不欲与她多做纠缠。
赵婉如见自己蓄力的一拳如同打在了棉花上，对方竟完全无视自己，心中憋闷之气更盛。她快走几步，再次跟上罗晴，这次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淬毒般的恶意：
“怎么？被我说中了，无地自容了？我还听闻，你是个不知廉耻的，未婚便与萧凛行了苟且之事，还带着两个来路不明的野种风光大婚！真不知定北侯府是如何被你蒙蔽的！”
罗晴本已打定主意忍耐，毕竟是在别人的宴会上，闹开了主人面上无光。然而，千不该万不该，赵婉如不该将两个孩子扯进来，还用如此污秽不堪的字眼！
忍无可，便无需再忍。
罗晴倏然转身，一双明眸锐利如刀，直直射向赵婉如，然而她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而嘲讽的弧度。
“我当是谁在此狂吠，”罗晴声音清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怎么，安平郡王府是无人管教了吗？放任世子夫人出来四处撒泼咬人，张口苟且，闭口野种——这般市井泼妇的言辞，也是你能挂在嘴边的？”
她向前逼近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针，精准地刺向赵婉如最痛的伤口：“世子夫人这般气急败坏，莫非是……欲求不满，积怨已久，所以见不得别人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还是说，忆及自身当年用尽手段，甚至不惜自荐枕席，却终究得不到我家世子半分垂青，故而羞愤难当，至今难以释怀？”
赵婉如完全没料到，罗晴一个“新婚妇人”，竟敢如此露骨地反击，每一句话都撕开她最不堪的过往。她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理智瞬间被怒火烧断！
“你……你这个贱人！”她尖声怒骂，再也顾不得场合，扬手就朝罗晴那张倾城的脸上狠狠掴去！
罗晴早有防备，见她肩头微动，便已侧身挪步。她动作看似惊慌失措的躲避，实则巧妙精准，不仅轻描淡写地让那记耳光落空，藏在袖中的手更是借着两人身形交错的瞬间，在她肘后某个穴位不轻不重地一推，同时脚下看似不经意地一绊——
“哎呀！”
众夫人只听得一声惊呼，便见安平郡王世子夫人赵婉如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前扑去，“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进了旁边用以滋养花木的松软花畦里！
霎时间，她精心打扮的华美衣裙沾满了黑黄的泥污，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散乱开来，珠钗歪斜，脸上更是蹭了不少泥土，狼狈不堪！
不等赵婉如发出痛呼或怒骂，罗晴已抢先一步，用充满了惊慌与担忧的语调惊叫起来：“世子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不小心摔倒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上前，伸出手作势要去搀扶，脸上写满了无辜与焦急。
这边的动静早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夫人们纷纷围拢过来，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定北侯世子夫人罗晴好心上前欲搀扶摔倒的安平郡王世子夫人，却被刚从泥地里挣扎起来的赵婉如，在羞愤交加之下，不管不顾地狠狠推了一把！
罗晴“猝不及防”，被推得向后踉跄两步，跌坐在地，虽然地上铺着草垫并未摔伤，但姿态却显得颇为狼狈可怜。
她抬起眼，望向周围惊愕的众人，眸中瞬间氤氲起一层委屈的水光，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哽咽：“世子夫人……您这是为何？我才入京不久，自问从未得罪于您，方才见您摔倒，好心上前搀扶，您……您为何要如此大力推我？这究竟是为何啊？”
她这番做派，配上那副我见犹怜的神情，瞬间赢得了所有旁观者的同情。
围观的夫人小姐们，谁没听到过几分关于赵婉如痴恋萧凛不得、反而用了下作手段的旧闻？此刻见她先是挑衅，继而动手打人未遂自己摔倒，最后还迁怒于好心帮忙的罗晴，心中天平早已倾斜。再联想到她平日就有些跋扈的名声，更是对罗晴的话深信不疑。
一时间，鄙夷、谴责、看热闹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满身污泥、状若疯妇的赵婉如身上。窃窃私语声如同细密的针，刺得她几乎要发狂。
她的母亲，镇国公夫人的脸色早已铁青，既是气女儿不争气，也是恼她在此等场合丢尽了脸面。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对刘夫人告罪一声，立刻命身边两个力气大的嬷嬷上前，半扶半架地将还在挣扎怒骂的赵婉如强行带离了花房。
这场闹剧，以安平郡王世子夫人的彻底败走而暂告段落。
待人走后，各位夫人纷纷上前安慰受“惊吓”和“委屈”的罗晴。罗晴在玲珑和紫衣的搀扶下站起身，对着各位关心她的夫人一一敛衽道谢，感谢她们的宽慰与明鉴，姿态柔弱而坚强，更是博得了一片好感。
她以衣裙沾尘、需要整理为由，再次告退，离开了花房。
转身的刹那，她眼底那抹委屈的水光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冽与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