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墨,带着土腥与岩石冰冷的死寂。
失重感只持续了极短一瞬,紧接着便是坚硬、冰冷、带着棱角的撞击!杨断云在坠落翻滚的混乱中,仅存的左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扣住一块凸起的岩石边缘,另一只手臂则如同铁箍般将白素衣牢牢护在怀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后背重重撞在粗糙的岩壁上,碎裂的骨骼发出刺耳的呻吟,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呃…”怀中的白素衣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显然也承受了不小的冲击。
翻滚终于停止。两人重重摔落在一片相对平整、却冰冷刺骨的地面上。尘土弥漫,呛得人无法呼吸。死寂笼罩了一切,只有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如同大地深沉的呜咽——那是上方悬棺秘境彻底崩塌湮灭的余波。
杨断云强忍着散架般的剧痛和眩晕,挣扎着半坐起来,将白素衣小心地放在身侧。他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了那枚一直紧握的“药王令”。令牌表面沾染着尘土和干涸的血迹,原本温润的青光此刻极其黯淡,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勉强照亮身周不足三尺之地。
微弱的青光如同破开黑暗的第一缕晨曦,艰难地撕扯着浓重的墨色。光芒所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素衣苍白如纸的脸庞。她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上沾着尘土,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杨断云心头一紧,强忍着左臂的剧痛(虽然玄阴邪毒已除,但之前强行爆发和坠落造成的骨裂依旧严重),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她的鼻息。
指尖传来极其微弱、却依旧温热的呼吸拂动。他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了一丝。
他艰难地转动身体,借着微光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穹顶高不可辨,隐没在绝对的黑暗里。脚下是坚硬冰冷的岩石,布满了厚厚的尘埃。空气异常浑浊,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陈腐的矿物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千百年、带着金属锈蚀和血腥混合的冰冷味道。这股味道,让他瞬间想起了栖霞坳废墟中残留的“鬼车”邪气!只是此地残留的气息,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如同跗骨之蛆,渗入每一寸岩石。
药王令的青光艰难地延伸,照亮了不远处的地面。那里,并非天然岩石,而是布满了巨大而规整的切割痕迹!一块块数丈见方的巨大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一直延伸向黑暗深处。石板上,刻满了密密麻麻、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阴刻纹路——并非上古符文,更像是某种扭曲、诡异、充满邪恶仪式感的阵法图纹!图纹线条深陷,沟壑中沉积着暗红色的污垢,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与怨念气息!
杨断云的目光顺着这些诡异的地面图纹向前延伸,药王令的微光如同探索黑暗的触手。
嗡——!
青光骤然触及了黑暗中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座巨大的、由某种暗沉青铜铸造的方鼎!鼎足粗壮,深深嵌入地面。鼎身厚重,布满了斑驳的铜绿和暗红色的锈迹。鼎壁之上,赫然雕刻着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九条形态各异、狰狞可怖的恶龙,正缠绕、撕咬、吞噬着一条鳞甲破碎、遍体鳞伤的五爪神龙!神龙双目泣血,龙首昂向苍穹,充满了无尽的不甘与悲愤!整幅浮雕线条扭曲,充满了赤裸裸的暴虐、吞噬与亵渎的意味!一股沉重、阴冷、带着无边怨毒和帝王野心的恐怖威压,从这巨鼎之上弥漫开来!
药王令的青光在这鼎前显得如此微弱,仿佛随时会被那沉重的黑暗吞噬。
“九…九龙噬龙鼎?!” 白素衣虚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响起。她不知何时已挣扎着睁开眼,清冽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尊恐怖的巨鼎,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景象,“《山河秘录》残卷…竟…竟是真的…秦桧老贼…竟敢…竟敢在此地…仿造禹王九鼎…布下这…这窃国噬龙的‘九鼎通天阵’?!”
“九鼎通天阵?”杨断云心头剧震,这名字本身就带着一股逆天的邪气!
白素衣强撑着精神,目光扫过地面上那些巨大而邪异的图纹,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相传…上古禹王铸九鼎,定鼎九州,镇压山河龙脉,护佑华夏气运…此阵…此阵是秦桧命邪道妖人,以九龙噬龙鼎为核心,抽取地脉怨力,聚敛前朝王气,辅以无数生魂血祭…妄图强行逆转龙脉,窃取大宋国运,为其篡位登基、甚至…甚至化龙飞升铺路!” 她指向巨鼎周围地面上那些暗红沉积的沟壑,“那些…都是血!无数枉死者的血!这地宫…就是一座巨大的血祭坟场!我们…我们落入了阵眼!”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那尊沉寂的九龙噬龙鼎,在药王令微光的刺激下,鼎身那些暗红色的锈迹竟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了一下!一股更加阴冷、更加贪婪的邪异气息弥漫开来,如同沉睡的恶兽被惊醒了一丝本能!
杨断云瞬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柱爬升!他猛地抬头,顺着巨鼎的方向望向黑暗深处!
药王令的微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艰难地穿透着粘稠的黑暗。
第二座巨鼎的轮廓,在黑暗中隐隐浮现!形制相似,同样散发着沉重阴冷的邪气!
紧接着,是第三座!第四座…!
八座!整整八座巨大的九龙噬龙鼎,如同八头蛰伏在黑暗中的远古凶兽,按照某种玄奥而邪恶的方位,拱卫着中央!
而在八鼎拱卫的核心区域——
药王令的微光终于触摸到了第九座巨鼎的轮廓!
那口鼎,比其他八座更加庞大!更加厚重!鼎身不再是暗沉的青铜,而是一种带着暗金光泽、仿佛熔铸了无数星辰碎屑的奇异金属!鼎壁之上,九龙噬龙的浮雕也更加狰狞、更加逼真,甚至隐隐有墨黑的邪气在浮雕缝隙间流转!一股远超其他八鼎的、如同实质般的沉重威压和贪婪的吞噬之力,从那暗金巨鼎之上弥漫开来,如同黑洞,疯狂地汲取着地宫深处弥漫的怨力、血腥,甚至…连药王令那微弱的青光都仿佛要被它吸扯过去!
这口暗金巨鼎,便是这“九鼎通天阵”的真正核心!是秦桧逆天野心的终极承载!
在暗金巨鼎的正前方,光芒终于照亮了最后一样东西。
那并非鼎,而是一座巨大的、由无数森森白骨垒砌而成的祭坛!祭坛顶端,并非供奉神只,而是矗立着一尊同样由白骨拼接而成的、扭曲狰狞的鬼车鸟雕像!雕像空洞的眼窝中,跳动着两点幽绿色的磷火,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邪异气息!鬼车鸟尖锐的骨喙,正对着暗金巨鼎的方向,仿佛在无声地尖啸,将无数生魂怨念注入鼎中!
整个地宫,死寂无声,却比任何喧嚣的战场更加令人窒息!空气仿佛凝固着千百年积累的怨毒、血腥和冰冷的野心。药王令那点可怜的微光,在九座噬龙巨鼎和中央白骨祭坛的恐怖威压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咳…咳咳…”白素衣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再次溢出鲜血。她看着那白骨祭坛和鬼车雕像,眼中充满了绝望,“血祭…引魂…以万灵怨念滋养邪阵…秦桧…你好狠毒的心肠!好大的狗胆!”
杨断云扶着冰冷刺骨的岩壁,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体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左臂的骨裂处每一次用力都带来钻心的刺痛。但更让他心头发寒的是体内那股力量——那融合了灵髓生机、岳云意志和他自身新生战意的力量,在踏入这地宫、感受到九鼎邪阵威压的瞬间,竟变得异常躁动!不再是之前那种沉重如汞的运转,而是如同烧开的熔岩,带着一种强烈的、想要焚毁一切的毁灭冲动,疯狂冲击着他残破的经脉和意志!皮肤下,暗红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透出,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这邪阵的气息,与他体内的力量,如同水火,天生相克!他的身体,成了两种极端力量角力的战场!
“必须…毁了它…”杨断云嘶哑的声音在地宫中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和决绝。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中央那口散发着暗金光泽的核心巨鼎,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烧穿这无边的黑暗。毁了它!毁了这窃国噬龙的邪阵!毁了秦桧的野心!这是唯一的念头!
“毁?”白素衣艰难地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清冽的眸子扫过那九座如同山岳般的巨鼎和中央阴森的白骨祭坛,“此阵…已与地脉怨力、前朝王气、甚至临安龙脉隐隐相连…核心巨鼎更是以天外陨金熔铸…坚不可摧…更有鬼车邪灵守护阵眼…凭你我二人…重伤之躯…如何毁?除非…除非能引动地火焚天之力…”
她的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如同大地心脏的爆裂,猛地从众人头顶——也就是他们坠落下来的方向——炸开!
整个地宫剧烈地摇晃!穹顶之上,无数碎石和尘土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一道巨大的、边缘狰狞的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在高不可辨的穹顶岩层上撕裂开来!刺眼的、混合着狂暴玄阴邪气的光芒,如同地狱之门开启,猛地从那裂痕中照射下来!
紧接着,一只缠绕着实质般粘稠墨黑邪气、指甲尖锐如刀的恐怖鬼爪,带着冻结灵魂的阴寒和撕裂万物的邪威,猛地从那道裂痕中——探了下来!爪风所向,赫然直指下方刚刚挣扎站起的杨断云和白素衣!
“桀桀桀…两只小老鼠…倒是会钻洞!”虞千重那充满残忍与贪婪的魔音,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岩层,瞬间充斥了整个死寂的地宫,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这九鼎通天阵…正好作为尔等的葬身之地!用你们的血魂…为秦相爷的大业…再添一分祭品!”
恐怖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