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讥诮如同毒针,扎在莫离紧绷的神经上。他拄着地脉旗,单薄的身躯在百里青那无形的目光重压下微微佝偻,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沫和灰败的气息,背部的爪痕如同冰冷的烙印,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但他没有倒下,面具破碎处露出的下颌线条绷紧如刀,那双被汗水、血污和疲惫掩盖的眼睛深处,依旧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
百里青并未急于动手。
他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姿态闲适地踱着步。月白的锦袍纤尘不染,步履踏在布满碎石与灰烬的地面上,却仿佛行走在云端。修长的手指间,一块温润剔透、散发着柔和微光的净尘玉佩被随意地把玩着,玉佩光芒所及之处,周围弥漫的灵蚀毒雾如同遇到克星,无声无息地退散开来,在他身周形成一圈尺许方圆的绝对“净土”。这并非力量,而是赤裸裸的、建立在无数平民枯骨之上的阶级炫耀。
“石影?” 百里青的脚步停在莫离侧前方,距离恰到好处,既能感受到莫离身上散发出的血腥与绝望,又不会被那污浊的气息沾染分毫。他微微偏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面具的残骸,试图钉在莫离的灵魂上,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还是该叫你…无名氏?”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灰雾的呜咽,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天工宗核心弟子的身份,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信息渠道,莫离的伪装,在他眼中或许早已是透明的笑话。
莫离沉默。没有辩解,没有愤怒的嘶吼,只有紧握旗杆的左手,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体内残存的灵力如同干涸河床底最后几滴水珠,正被他以近乎自毁的方式艰难汇聚、压缩,在枯竭的经脉中强行运转。右臂的石脉寒意与背部的怨毒阴寒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在重力威压的刺激下疯狂噬咬,带来阵阵深入骨髓的剧痛和麻木。
“区区散修,侥幸得了一面旗子,便真以为能鱼跃龙门了?” 百里青的声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轻蔑,如同在陈述天地至理,“跪下,双手奉上地脉旗,再自断你那碍事的右臂谢罪。本公子心情尚可,或许…留你一命,让你爬着滚出幻魔谷。”
条件如同施舍,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这是赤裸裸的精神凌迟,不仅要夺走希望,更要碾碎尊严。
回应他的,依旧是死寂的沉默,以及莫离面具下那双越来越锐利、越来越冰冷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即将爆发的、玉石俱焚的疯狂。
百里青脸上的玩味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蝼蚁冒犯的冰冷愠怒。
“冥顽不灵。”
四个字,如同冰珠落地。
轰——!!!
一股远比之前三名围攻者加起来还要恐怖百倍的威压,毫无保留地从百里青身上爆发出来!融脉境高阶的修为,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
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扭曲!无形的重力场域骤然降临——千岳缚!
这不是简单的压力,而是规则层面的碾压!仿佛有无数座无形的巍峨山岳,轰然压落在莫离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之上!
“呃…噗!”
莫离身体猛地一沉,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本就拄着旗杆才勉强站立的身躯再也无法支撑,左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上!膝盖撞击处,岩石表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一口滚烫的鲜血无法抑制地狂喷而出,血雾在半空中就被那恐怖的重力场域压成细碎的血沫,染红了他破碎的衣襟和身下的地面。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更恐怖的是他那条被石脉侵蚀、又被怨念触手重创的右臂!在千岳缚的恐怖重压下,本就僵硬脆化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寸寸断裂!皮肤表面那诡异的青黑色瞬间加深,如同被墨汁浸透,阴寒刺骨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青碧色的地脉旗光芒在重力场域中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连那微弱的生机暖流都被压制得几乎断绝。莫离左手死死抓着旗杆,手臂剧烈颤抖,青筋根根暴起,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留下道道血痕。他试图抬头,试图用眼神中的不屈去对抗那高高在上的身影,但头颅却被无形的万钧之力死死压住,连抬起一寸都无比艰难!
百里青静静地站在那圈由净尘玉佩撑开的“净土”之中,如同置身事外的神只,冷漠地欣赏着莫离在绝境中徒劳的挣扎。他手中的玉杯不知何时已收起,负手而立,月白的袍袖在静止的重力场域中纹丝不动。
“看来,你更喜欢自己动手的‘仪式感’?” 百里青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毫无温度的“惋惜”,如同在点评一件即将被拆解的玩物。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对着莫离的方向,隔空虚虚一抓!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炫目的光华。
但莫离怀中的那面地脉旗,却猛地一震!
一股无法抗拒、沛然莫御的无形力量,精准无比地作用在旗杆之上!这股力量并非源自百里青自身,而是他融脉境修为引动的、对局部地脉能量的绝对掌控!地脉旗本就是地脉能量凝聚的节点,此刻在这股同源却更高等的规则之力牵引下,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
嗡!
青碧色的旗杆在莫离紧握的左手中剧烈震颤,发出不甘的嗡鸣!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几乎要将莫离的手指连同旗杆一起扯断!
旗杆,正一点点、坚决地从他那因脱力而颤抖、却依旧死死紧握的手指间——滑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