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寝殿中央,盯着那片被拆下来的帷帐布料。绿芜捧着玉盒站在我身侧,脸上有几分紧张。
“送去药房了吗?”我问。
“已经送去了。”绿芜低声答,“连同布料一起,由三名太医轮流查验。”
我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向书案。擒下的黑衣人已被押入地牢,一句话都没说。这种沉默,反而说明他背后的人急于知道结果。
我需要让他们以为,计划成功了。
不久后,药房回禀:玉蝉表面无毒,材质为普通白玉,符文是苗疆古老文字,但无法解读用途。暗卫司也查不出夹层中有任何机关。
这不对劲。月涟漪不会只送一个空盒子来试探。
我立刻召见太医署里唯一懂苗蛊的老臣。他年过六旬,曾随先帝出使南境,见过苗人施蛊。
老臣见到玉蝉时手抖了一下。“这是‘心影蛊’的信引。”他说,“蛊虫不入人体,而是藏于物件之中。只要持有对应媒介的人靠近,就会诱发幻觉。看到自己最恐惧或最渴望的画面。”
“如何破解?”
“除非毁掉主蛊,否则一旦激活,至少三天才能清醒。”
我明白了。月涟漪不是想控制我的神志,他是想让我陷入混乱,让宫中人人自危。
现在的问题是——他怎么确认蛊已生效?
我抬眼看向绿芜。“从今日起,所有送入幽禁地的物品,全部登记。尤其是油灯和香料。”
“是。”
我又下令:“寝宫封闭状态不变,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另外,找三个暗卫,按我说的话去做。”
三个亲信暗卫很快被带进来。我让他们服下一味无害却能引发短暂眩晕的药,随后安排他们在寝宫外巡逻时突然失控。
一个指着天空大喊“凤凰流血”,另一个跪地叩首称看见先帝降罪,第三个则惊叫着拔剑砍向空处,被当场制服。
消息很快传开。宫人们私下议论,说陛下昨夜梦魇,今晨未临朝,脸色极差。
我知道,这些话会传到月涟漪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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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过去,幽禁地毫无动静。送进去的饮食记录正常,油灯用量也未增加。但我注意到,第三日清晨,有一批新的沉水香送入偏殿,是由一名轮值杂役亲自送去的。
这名杂役并非固定人选。我翻看名单,发现他五日前才调入内务司,籍贯填写的是江南,可口音却带着西南腔。
我命暗卫盯紧他的一举一动。
当晚,他在值房换下脏衣时,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塞进灯芯里。随后将旧灯芯扔进火盆烧毁。
暗卫在他离开后扑灭火堆,抢出尚未燃尽的纸片。上面残留半行字迹,写着:“……已启,帝昏聩,速备后手。”
苗文。
我立刻提审前日抓到的黑衣人。他仍闭口不言,但在看到那半张残纸时,瞳孔猛地收缩。
证据链开始闭合。
次日清晨,我亲自带人前往幽禁地。侍卫封锁四门,只留一道窄门供出入。屋内光线昏暗,月涟漪盘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一盏油灯。
他抬头看我,眼神平静。“陛下亲至,有何贵干?”
我没回答,将那半张残纸摊在桌上。“你让人送出去的?”
他皱眉。“我不识汉文,更看不懂残片。”
“你不识汉文?”我冷笑,“那你为何在昨夜子时,用苗语低声念咒七遍?又为何连续三晚更换灯油,只为掩盖香料中的蛊粉气味?”
他的手指微动。
我继续说:“你派小满藏玉蝉,等联络人取信,以为我能被幻觉困住。可你没想过,我会让别人假装中蛊?”
他的脸色变了。
“你更没想过,那个送香的杂役,早就被我换了人。真正的杂役此刻正在地牢里写供词,一字一句,全是你的密令。”
他猛地站起身。“你胡说!没有证据!”
我挥手,绿芜呈上一只密封的瓷瓶。里面装着一点灰色粉末。
“这是从你那批沉水香里提取的。经太医辨认,含有‘迷心散’与‘影引粉’,正是启动心影蛊的关键辅药。而你每日焚香的时间、分量,全都记在册上。多出的香灰去向不明——但现在我们知道,它被混进了灯油。”
我一步步走近。“你说心影已启?可朕的心,从来不在幻象里。”
他咬牙,突然抬手往嘴边摸去。
早有准备的侍卫冲上前,死死扣住他手腕。一枚黑色小丸从指缝掉落,砸在地上发出轻响。
“想自尽?”我盯着他,“你以为死了就能保住秘密?苗疆那边已经收到消息了。你失败了,他们不会再认你这个圣子。”
他喘着气,眼底终于露出一丝慌乱。
“蛊术犯驾,私通外敌,证据确凿。”我转身向门外走去,“从今日起,废除你皇夫身份,终身囚于地牢。所有与苗疆往来文书,一律扣押审查。”
侍卫上前将他架起。他挣扎了一下,嘶声道:“你不懂!我们不是敌人!我只是想让你看清真相——”
我没回头。
“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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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室之外,天光微亮。我站在廊下,看着铁门缓缓关闭。锁链声响起,沉重而清晰。
绿芜递来披风。“陛下,回去歇息吧。”
我没有接。“查清楚那个假杂役的来历了吗?”
“是苗疆细作,三年前潜伏入境,一直藏身民间。这次是接到月涟漪信号才主动现身。”
“信号?”
“就是那只飞走的透明蛊虫。它穿过窗缝后,落在城西一处废庙梁上。有人在那里接应。”
我点头。“把那座庙围了,所有人带走审问。另外,通知边境关卡,近期严查西南方向来人。”
“是。”
我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地牢入口。这场局,从他换油灯那一刻就开始了。他以为我在明处,任他摆布。但他忘了,我一直在等他出手。
只有猎物才会急着证明自己得手。
而猎人,只等对方露出破绽。
我转身踏上石阶。晨风拂过脸颊,带来一丝凉意。
前方宫道笔直延伸,尽头是紫宸门。
忽然,绿芜停下脚步。“陛下,您看。”
我顺着她目光望去。
一名小内侍正从侧巷走出,怀里抱着个木匣,低着头快步前行。走到拐角时,他脚步一顿,似乎察觉什么,迅速将木匣塞进墙缝。
他抬头看了眼高墙上的守卫,转身欲走。
我眯起眼。“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