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和煦的晨光漫过樱花大道,将粉白的花瓣映照得近乎透明。
然而,行走其间的黄清璃却感觉浑身不自在,仿佛被无数道无形的视线聚焦、穿刺,刺得他脊背微微发僵。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路过的学生,无论是匆匆而行的,还是驻足赏花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眼神中充满了好奇、探究,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在晨风中若隐若现。
“白甜甜!”
一声清脆的呼唤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安思懿像只灵巧的猫,猛地从道旁一棵粗壮梧桐树后蹦了出来,拦在黄清璃面前。
她左手端着一杯还在氤氲着热气的豆浆,右手拎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三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
其中两个已经被她啃出了明显的月牙形缺口,油亮的肉汁浸润着塑料袋。
她嘴里显然还塞得鼓鼓囊囊,腮帮子像小松鼠一样鼓起,嘴角甚至还沾着一点油星。
她努力嚼着,凑近黄清璃,长长的睫毛上,竟也沾着一点晶莹的肉汁油光,随着眨眼忽闪忽闪的。
“昨晚给你发的求救信号,收到没?”她含糊不清地问,大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促狭光芒。
黄清璃面无表情地划开手机屏幕,点开微信。置顶的、备注为“冰淇淋奶茶”的对话框里,孤零零地躺着一条发送于凌晨三点的消息:
冰淇淋奶茶:【情感顾问深夜紧急营业!承接各类疑难杂症,专业处理修罗场危机!友情提示:咨询费三笼南门蟹黄包起步,概不赊账!】
【图片】(校园论坛热帖截图:《劲爆!两任金发女神争夺战!黄清璃の修罗场全记录!速进!》帖子阅读量赫然显示:102,358)
“这什么?”黄清璃的眉心瞬间拧成了一个清晰的“川”字纹,声音带着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无奈。
“嘿嘿,”安思懿终于费力地咽下嘴里的包子,满足地呼了口气,随即脸上露出一个神秘又看好戏的笑容。
她伸出沾着油光的食指,遥遥指向不远处的教学楼方向,语气轻快得像在宣布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预告片呀~ 别急,白甜甜同学,正片…马上就要开场咯!”
阶梯教室内,科技扩展课正进行到量子物理的核心章节。
白发教授手持激光笔,在全息投影展示的复杂粒子纠缠模型上移动,深入浅出地讲解着量子态叠加原理的关键之处:“…当两个粒子发生纠缠,无论相隔多远,测量其中一个粒子的状态,另一个粒子的状态会瞬间坍缩…”
理论玄奥,课堂本该沉浸于思考。然而,就在教授讲到“坍缩”这个关键词的瞬间,前排一个女生突然盯着手机屏幕,“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突兀的笑声在安静的课堂上格外刺耳,瞬间引来一片侧目。
教授眉头微皱,激光笔的红点精准地离开投影,如同探照灯般落在教室后排一个穿着灰色连帽卫衣的身影胸口。
“那位穿灰色卫衣的同学,”教授的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既然有人觉得量子物理如此有趣,不如请你谈谈:你认为量子态的叠加与坍缩原理,能否用来解释现实中人际关系的复杂性?”
唰!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黄清璃身上。
无数道视线交织,充满了好奇、戏谑和等着看好戏的意味,窃窃私语和压抑的笑声在空气中弥漫。
黄清璃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他无视了那些灼人的目光,目光沉静地看向教授,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量子态的坍缩源于外部观测的介入。而人心…”
就在他说到“人心”二字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窗外走廊上一个熟悉的、一晃而过的金发身影,话语微微一顿,随即补充道:
“…比量子粒子更难预测,也更难被单一的‘观测’所定义。”
“噗——哈哈哈!” 他话音未落,压抑许久的哄笑声终于如同洪水般在教室内炸响!
就在这片哄笑声中,教授镜片后的双眼却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嘴角甚至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弧度。
他抬手虚按,示意安静,待笑声稍歇,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沉稳:
“非常精妙!这位同学的回答,恰好为我们引申出了一个更深层的话题——观测者效应在社会学与人际关系研究中的潜在应用…”
哄笑声渐渐被一种新的、带着思索的安静所取代,课堂的焦点重新回到了知识的探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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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图书馆古籍区特有的沉静被樟木书架的幽香浸透,时光仿佛在此凝滞,唯有尘埃在从高窗斜射而入的光柱中缓缓起舞。
黄清璃指尖刚触碰到那本厚重《天工开物》的深蓝布面线装书脊,正欲将其抽出——
“啪!”
一只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猝然从斜刺里伸出,重重按在了书脊之上!那本古籍被牢牢钉回原位。
黄清璃抬眼,艾莉·范宁就站在咫尺之距。
她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并非因为奔跑,而是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那双曾如明净湖泊般的湛蓝瞳孔,此刻正燃烧着冰冷的、几近沸腾的暗火,死死地锁住他。
她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字字如冰锥:
“整整三十七天!黄清璃!电话关机、公寓敲门没人应、连你的专属学术邮箱都显示停用状态!人间蒸发也要有个限度!你到底去哪了?!”
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被长时间忽视的愤怒与焦虑。
“参加了一个封闭式学术项目,通讯隔绝。”黄清璃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他手腕微动,试图将书从她掌心下抽出,但艾莉的手如同铁钳般纹丝不动。
“封闭式学术项目?”艾莉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带着浓浓的讽刺。
她突然毫无征兆地向前又逼近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她微微侧头,挺翘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到黄清璃卫衣的领口,深深地、带着明显目的性地嗅了一下——
一股淡淡的、清甜的草莓混合着酥皮奶油的甜腻香气,顽固地残留在他衣领的纤维里。
“带着草莓甜筒味的学术项目?”她抬起头,眼中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欺骗的尖锐质疑,“黄清璃,你骗鬼呢!”
空气瞬间凝固,死寂得可怕。古籍区的沉静被彻底撕裂,无形的张力在两人之间绷紧,几乎能听到弦将崩断的嘶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一个清脆、带着点异域腔调的女声,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突兀地打破了死寂:
“Excuse me? 麻烦递一下顶层那本《西方美术史》精装版,可以吗?”
黄清璃和艾莉几乎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移动梯凳顶端,琪兰·席普卡正踮着脚,努力伸手指向书架最高层一本厚重的烫金封面书籍。
她身上系着一条沾满各色赭石、土黄颜料的亚麻围裙,金色的发丝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
她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一丝探究的兴味,在下方这对明显气氛不对的男女之间流转打量。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黄清璃身上,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恍然大悟般的、带着点天真无邪的笑容,伸手指向他:
“啊!是你!操场上那位…嗯…身手不错的跑步先生!”
图书馆古籍区巨大的落地窗外,几乎在琪兰·席普卡那声清脆的“啊!是你!”落下的瞬间,就无声无息地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围观面孔。
一双双兴奋、好奇、八卦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窗内这幕堪比八点档的“修罗场”。
窗框成了天然的取景框,手机屏幕的微光在窗外连成一片。
艾莉·范宁冰冷的目光,如同探针般扫过琪兰放在旁边移动推车上的厚重素描本。
本子并未完全合拢,敞开的纸页间,几张夹在其中的速写清晰可见——正是昨天操场暮色中,黄清璃奔跑时的侧影!
铅笔线条流畅而精准,将他奔跑时绷紧的肌肉线条、专注的神情、充满力量感的动态,勾勒得凌厉而充满生命力。
其中一张,甚至捕捉到了他扶住她瞬间手臂绷起的弧度。
“所以,”艾莉的声音淬了冰,指尖带着压抑的怒火,一下、一下,重重敲击在深色的木质书架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下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你所谓的封闭式学术闭关,真实内容是在给艺术学院的新女神当专属人体模特?”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黄清璃。
琪兰扶着梯凳扶手,困惑地歪了歪头,金发滑落肩头,紫罗兰色的眼睛写满了不解:“人体模特?不完全是。
我在进行一个关于运动人体动态美学的速写研究项目,这位先生的奔跑姿态非常具有力量与韵律的美感,是绝佳的观察对象,我在捕捉那种瞬间的…” 她试图用学术角度解释。
“捕捉?”艾莉嗤笑一声,双臂环抱在胸前,姿态充满了防御与讽刺的尖刺,“他确实很有‘美学价值’,值得深入‘捕捉’研究,不是吗?”
她刻意加重了“美学价值”和“捕捉”几个字。
窗外围观人群的兴奋达到顶点,更多的手机镜头举起,屏幕齐刷刷亮起,无声地记录着。
黄清璃捏紧的拳头藏在宽大的卫衣袖子里,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
怒火与荒谬感交织,几乎要冲破理智。被他手指紧扣的《天工开物》深蓝布面书脊,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眼看就要碎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空气即将被彻底点燃爆炸的临界点——
“轰隆——!!哗啦!!!”
阅览室后方猛地爆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如同山崩地裂!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艾莉和琪兰,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猛地拽了过去!
只见靠近自然科学区的地方,一座足有三米高的巨大书架,如同被推倒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狠狠地向前倾倒!
书架上的书籍如同雪崩般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旁边的桌椅!
在倒塌扬起的漫天纸页和灰尘的“雪崩”中心,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被炸得微微卷曲的熟悉身影——高风灼,正手忙脚乱地挥舞着一支还在冒着刺鼻白烟的试管,满脸焦黑,狼狈又尴尬地大喊:
“抱歉!万分抱歉!酸碱中和实验能量估算小失误!纯属意外!意外啊!”
这惊天动地的混乱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原本凝固的“修罗场”瞬间被打破,窗外的围观者和窗内的学生都陷入一片惊惶的尖叫和推挤!
就在这混乱爆发的瞬间,黄清璃眼中精光一闪!他宽大的袖袍看似无意地朝着艾莉和琪兰的方向轻轻一拂,一股柔和却精准的劲风悄然送出。
“砰!”
那本已倾倒的巨大书架,下落的轨迹被这股力量微妙地干扰,庞大的身躯轰然砸落的位置,不偏不倚,恰好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艾莉冲向黄清璃这边的必经之路!
与此同时,混乱中不知谁打翻的咖啡杯,滚烫的褐色液体飞溅而出,精准地泼洒在琪兰·席普卡脚边,瞬间将她那双干净的帆布鞋染上大片难看的污渍。
“快走!” 高风灼反应极快,趁着人群混乱推挤、视线被倒塌的书架和漫天纸页阻挡的宝贵间隙,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拽住黄清璃的手臂,用尽全力撞开旁边安全通道沉重的防火门!
“哐当!” 生锈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尖叫。
两人身影消失在后门通道的瞬间,身后传来了管理员气急败坏、几乎破音的怒吼:
“高风灼——!又是你!这月第三次了!!我要上报教务处!!!”
江城大学地下一层,由废弃车库改造而成的“跨学科创新基地”实验室里,空气弥漫着一股浓烈而独特的混合气味——浓重的化学溶剂松节油味是主调。
其中又混杂着焊接金属的焦糊气、某种未知菌类的微腥,以及隐约的…过期泡面调料包的油腻感。
暖白的荧火灯光照亮了这片杂乱却充满奇异生机的空间。
工作台上,密密麻麻堆叠着闪烁着荧光的绿色培养皿,里面浑浊的液体或缓慢蠕动,或咕嘟冒泡。
一台精密的机械臂正在嗡嗡运作,激光探头在覆铜板上飞速游走,精准地雕刻着复杂而玄奥的太极阴阳鱼图案的电路板纹路。
空气中悬浮着肉眼可见的细微粉尘,在灯光下飞舞。
高风灼穿着一件沾满不明污渍的白大褂,兴奋地一脚踢开脚边一个空了的、汤汁凝固的泡面桶,张开双臂,像个展示自己王国的孩子:“欢迎来到真正的跨学科创新基地!混乱是天才的温床,清璃!”
他脸上还带着之前在图书馆蹭到的灰黑,但精神亢奋。他走到中央控制台前,“啪”地一声拍下一个硕大的红色按钮。
嗡——
实验室一侧的墙壁发出低沉的机械运转声,一块巨大的、由无数小屏幕组成的投影墙缓缓降下。
屏幕瞬间亮起,分割成数个清晰的监控画面,实时传输着图书馆此刻的混乱余波:
画面一:艾莉·范宁正脸色铁青,狼狈地在倒塌书堆形成的“小山”里翻找着什么。
她昂贵的裙摆沾满了灰尘和纸屑,一只镶钻的银色高跟鞋被她从书页下拽了出来,另一只显然还埋在更深的地方。
她咬着下唇,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处发泄的挫败感。
画面二:琪兰·席普卡蹲在地上,对着自己那双被咖啡渍彻底毁掉的帆布鞋唉声叹气。
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满是心疼和无奈,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沾满颜料的亚麻围裙边缘。
那大片深褐色的污渍在米白色的帆布上格外刺眼。
画面三:一个被特意放大置顶的虚拟窗口,正显示着校园论坛界面。
一个新鲜出炉、标题劲爆的热帖被顶在最上方,后面跟着一个火焰图标:《图书馆惊现三角对峙!黄清璃为谁怒撕古籍?(有图有真相速进!)》。帖子阅读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飙升。
黄清璃的目光扫过这些画面,尤其是那个刺眼的标题,眼神微冷。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那面巨大的监控投影墙,凌空轻轻一弹。
“滋啦…”
一道无形的气劲精准地击中投影墙的核心信号接收点,整面墙瞬间闪烁了几下,所有画面骤然熄灭,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实验室里只剩下机械臂的嗡嗡声和培养皿里液体冒泡的咕嘟声。
“书架是你故意推倒的?”黄清璃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嘿!声东击西的完美战术执行!”高风灼得意地晃了晃手中一支正剧烈冒着紫色气泡的试剂瓶,气泡破裂发出细密的“啵啵”声,“及时雨,对吧?帮你解了围!不过…”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几分无辜和急于撇清的神色,“我发誓!论坛上那张你在操场、还有那个什么‘睡衣素描’的爆料,真不是我干的!我高风灼搞的是硬核修仙科技,不玩这种八卦…”
就在这时,他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眼睛猛地瞪大,指着刚刚熄灭、但某个角落信号似乎还未完全断开的监控投影墙残留的模糊影像,失声叫道:“等等!你看!”
那残留的、即将彻底消失的模糊影像角落,捕捉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安思懿!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琪兰身边,正笑眯眯地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包湿巾,抽出一张,动作自然地递向对着脏污帆布鞋发愁的琪兰·席普卡,似乎在示意她擦拭手上的颜料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