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小筑内,柳明轩的到来驱散了连日笼罩的阴霾,却也带来了对陈九阴更深的忧虑。得知陈九阴魂源之伤竟严重到需以“枯荣生死法”这等凶险秘术吊命,且苏醒遥遥无期,李玉柔刚刚因柳明轩康复而亮起的眼眸,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难道……真的别无他法了吗?”她喃喃低语,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柳明轩沉默片刻,道:“木长老乃当世神医,既已出手,我们当信他。况且,九阴兄心志坚韧,非常人可比,定能闯过此关。”他这话既是在安慰李玉柔,亦是在说服自己。陈九阴于他,早已是并肩作战、可托生死的伙伴。
玄苦颔首道:“柳施主所言极是。眼下我等需静心等待,并尽快恢复。贫僧观李姑娘气息,太阴之力虽已恢复,但运用之间似仍有滞涩?可是之前损耗过巨,尚未完全圆融?”
李玉柔微微一愣,点头道:“大师慧眼。晚辈确感体内太阴之力虽充盈,但运转时不如以往灵动自如,仿佛……仿佛隔了一层薄纱。”
玄苦沉吟道:“太阴之力,至阴至纯,然孤阴不长。李姑娘先前为护持柳施主,过度催谷,恐伤了经络根本,致使阴阳略有失衡。药王谷灵气充沛,尤擅调和,姑娘不妨尝试以《太阴素问》为本,引谷中草木生机入体,徐徐图之,或可有意想不到之效。”
李玉柔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她所修《太阴素问》本就是契合太阴之力的玄妙法门,讲究与天地共鸣。之前一心救人心切,只知输出,未曾想吸纳调和。经玄苦一点拨,她立刻盘膝坐下,摒弃杂念,依法运转功法。
起初,她只是引动自身太阴之力,如月华流淌,洗涤经脉。渐渐地,她放开身心,尝试感应外界。药王谷内浓郁的草木灵气,夹杂着各种药性,纷繁复杂。她谨守心神,只择取那些中正平和、蕴含生机的气息,以《太阴素问》中记载的独特法门,小心翼翼地引导其渗入体内。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充满生机的草木灵气,与她至阴至纯的太阴之力相遇,并未冲突,反而如同涓涓细流汇入江河,滋养着她略有损伤的经络,调和着那因过度输出而产生的细微滞涩。她眉心的太阴魄晶微微闪烁,光华更加温润内敛,周身气息愈发清冷深邃,却又多了一份勃勃生机。
柳明轩与玄苦在一旁护法,见李玉柔气息逐渐变得圆融通透,甚至比受伤前更显精进,皆感欣慰。
然而,百草庐内的陈九阴,依旧在生死边缘挣扎。
安魂香的青烟袅袅,试图抚平他魂海中狂暴的风浪。木长老守在一旁,眉头紧锁,密切感知着陈九阴魂源的每一丝变化。
陈九阴的意识,依旧被困在那片破碎的迷障之中。雷雨之夜、女子呼喊、金色雷光……这些记忆碎片如同跗骨之蛆,反复撕扯着他的灵识。魂源深处那古老的印记,与“枯荣生死法”催生出的新生之力,如同两盏微弱的灯塔,在无尽的黑暗与混乱中顽强地散发着光芒,守护着他最后一点真灵不灭。
但长时间的对抗,让这两股力量也渐显疲态。那古老的印记光芒愈发黯淡,新生之力也变得断断续续。混乱与撕裂的痛苦如同潮水,一波强过一波,眼看就要将那点微弱的灵识彻底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清冷的意念,如同穿越了无尽空间,悄无声息地探入了这片狂暴的魂海。
这丝意念,带着李玉柔特有的太阴气息,却又与她平日的力量有所不同。它更加纯粹,更加空灵,仿佛剥离了所有杂质,只剩下最本源的沟通与抚慰之意。这是李玉柔在运转《太阴素问》,身心与天地生机交融时,无意中触及的一种更深层次的灵性共鸣。她心中对陈九阴安危的深切牵挂,竟在某种程度上,引导着这丝灵性意念,跨越了肉身的阻隔,触及了他濒临崩溃的魂灵。
这丝太阴灵念,并未携带任何力量去强行冲击迷障,它只是如同月光般,温柔地洒落,抚慰着那些狂乱的记忆碎片,中和着肆虐的负面情绪。
对于深陷痛苦绝望的陈九阴而言,这丝突如其来的、带着熟悉气息的清凉意念,如同炎夏甘霖,沙漠清泉。它并非救赎的力量,却是一种坚定的陪伴与指引。
在这丝灵念的抚慰下,他混乱的意识似乎找到了一丝锚点。魂源深处,那本就源于“枯荣生死法”的新生之力,仿佛受到了某种激励,猛地再次勃发!这一次,不再是被动抵抗,而是主动地开始吸纳、融合那丝太阴灵念中蕴含的宁静与生机之意。
枯寂与新生,本就是轮回。此刻,在外部太阴灵念的催化下,陈九阴魂源内部,“枯荣生死法”所激发的“新生”之力,终于开始压倒那代表“枯寂”的毁灭倾向!
嗡——!
现实中的百草庐内,木长老猛地睁大了眼睛。他清晰地感觉到,陈九阴那原本在枯寂与新生之间艰难平衡的魂源,陡然间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一股蓬勃的、充满韧性的生机,如同种子破土,硬生生从那片“枯寂”的废墟中挣脱出来,开始疯狂地汲取着周围的一切能量,包括那安魂香的力量,包括药王谷弥漫的灵气,甚至隐隐引动了百草庐内诸多灵药的气息!
陈九阴身体表面的那层青气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玉色光泽。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痛苦挣扎的神色平息下去,呼吸变得深沉而有力。
“灵犀一点,枯木逢春……妙!妙啊!”木长老抚掌低叹,眼中充满了惊叹与好奇。他不知那催化这关键变化的太阴灵念从何而来,但这结果,无疑正是“枯荣生死法”所能达到的最佳效果——于死境中焕发新生,破而后立!
他不敢怠慢,立刻取出数种早已备好的、温养魂源的极品灵药,以秘法化开,引导其药力融入陈九阴正在重塑的魂源之中,助他一臂之力。
时间一点点流逝。当李玉柔在清心小筑完成一次深层次的调息,缓缓收功,感觉自己状态前所未有的好时,她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灵性共鸣,竟成了挽救陈九阴的关键。
而她收功的刹那,那丝跨越空间维系着的太阴灵念也随之自然消散。
百草庐内,陈九阴魂源的重塑已接近尾声。那新生的魂力,比受伤前更加凝练、精纯,带着一种历经毁灭与新生的独特韧性。魂源深处,那古老的印记似乎也因这场洗礼而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丝,虽然依旧隐晦,却仿佛与他的灵魂融合得更加紧密。
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迷茫与恍惚,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他首先感受到的,是魂海中那股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力量感,仿佛挣脱了某种沉重的枷锁。紧接着,是身体传来的虚弱感,以及记忆中那纷乱破碎的片段……
“醒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九阴循声望去,看到了守在榻边的木长老。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感到一阵乏力。
“躺着吧。”木长老按住了他,“你小子命大,魂源重塑,消耗不小,还需静养几日。”
陈九阴依言躺下,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魂力流转,心中百感交集。他看向木长老,郑重道:“多谢长老救命之恩。”
木长老摆摆手,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救你的是你自己,还有……一点意外的运气。老夫只是顺水推舟。”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探究,“小子,你魂源深处那东西,是什么?”
陈九阴一怔,随即沉默。关于那古老印记,他自己也模糊不清,只知与生俱来,似乎关系重大。
见他不答,木长老也不强求,哼了一声道:“不想说就算了。不过,你这次因祸得福,魂力大涨,根基更胜往昔,也算是造化。等你养好身子,有些事,或许该让你知道了。”
陈九阴心中一动,隐隐猜到可能与将军府令牌,或者他自身的身世有关。
“对了,”木长老仿佛想起什么,指了指药柜方向,“你那块破令牌,最近好像有点不安分,你自己留意。”
陈九阴目光投向那被草药气息笼罩的将军府令牌,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而凝重。
苏醒,并不意味着麻烦的结束,或许,正是更大风暴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