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县令查清了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后,心中颇有点儿不是滋味。
他的老妻听说后感叹道:“这田娘子,名字里又是‘甜’又是‘甘’的,这辈子却是几乎没感受到过一点儿甘甜。”
刘县令撇了撇嘴,却没说话,他虽然也觉得这田娘子命途多舛,但他竟狠下心来杀死了自己四个亲子,他还是觉得有些太过了。
最毒妇人心呐!
只是这话他却不好在自己的老妻跟前说。
在确认李忠夫妻俩都没有什么其他亲近的人了以后,刘县令愉快的结了案。
因为李忠做下的这种种恶事。他对于李忠的处置更多了几分理所当然。
他将这案情的来龙去脉,也告知了苏老爷子一声。
毕竟苏老爷子日日往他这衙门里跑,可给他施加了不少压力——对于李忠这边还有没有亲戚 老爷子也十分的关心。
毕竟他生怕斩草不除根,李忠那头再冒出个什么亲朋好友来找他们一家的麻烦。
苏老爷子并不关心这二人有什么内情,只关心自己一家子的安危,
如今确定了那李忠二人再没有什么别的关系亲近的亲朋好友后,老爷子松了一口气。
但转而他却将目标对准了那之前失职的卫兵。
毕竟那卫兵若是那天不曾偷懒、按时巡逻,那苏氏三人不会受到那么大的惊吓,还因此闹得病了一场,尤其是孟琛,甚至伤到了颇为重要的右手臂。
他压着刘县令定要他给那卫兵这个渎职之过来。
刘县令叫苦不迭,那卫兵姓杨,在县尉手下任什长,正是那钱员外的妻子杨氏的娘家侄子,钱员外能在镇上过得如此风生水起,自然给县衙打点了不少银钱,两边儿如今关系颇好,这侄子也就这样塞了进来。
那李忠看在老爷子的面上,他已经严肃处理了,可没有想到老爷子竟还没有消消气,竟将矛头对准了那卫兵。
刘县令在心中埋怨老爷子不知好歹——那首恶二人不都已经死了吗?为何他非要抓着那卫兵不放?最后他那女儿和外孙三人不都没有出事吗?
老爷子却不管这些,他只知道因为这人的疏忽,他差点儿失去了三个重要的亲人。
于是他难得毫不留情的沉下了脸来,态度强硬地让刘县令尽快将那卫兵处理了。
在苏老爷子走后,刘县令气得摔了自己最爱的镇纸。
这苏老头到底以为自己是谁?虽说他是个进士,但早已辞官多年,目前竟跟自己这一县父母官耍起了威风来!
只是气归气,怒归怒,他却真的不敢对苏老爷子做些什么。
看他姿态如此强硬,刘县令便更觉得那苏老爷子定然还有后手,于是反而更加为难了起来。
只能对不起钱家了。
于是第二日他便去了钱员外家一趟,提前与钱员外家打了个招呼,又装模作样的给那卫兵安了个不重的罪名,只叫他思过半年便罢。
老爷子听说了,却也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没有穷追不舍——毕竟自己一家子还要在寒山镇上生活,把人得罪太狠也不好。
只是这事儿到底是让那钱员外的妻子多多少少的记恨上了。
只是她娘家势单力孤,钱员外又不甚在意的模样,那杨氏只能咬牙暗恨,思索着等自己的儿子继承钱员外的家产以后,定不让这一家子好过。
……
孟琦这几日并没有如她之前所想那般直接关了摊子。
当日老爷子回来以后,听说了她的想法,却是同老太太两个人合起伙来什么“因噎废食”、“杯弓蛇影”地将她说了一顿。
老太太更是将她揽在了怀里,难得严肃地道:“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干了,我们自然会同意,可是你明明还喜欢,却因为这种原因勉强自己关了摊子,我却是不赞成的。”
又安慰她道:“我知你最近受了惊吓,不如先歇息几天,也看看如果自己真的关了摊子,会不会习惯。”
老太太温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阿琦啊,外祖母不想你后悔。”
孟琦听在了心里,很快便被老爷子和老太太劝动了。
于是她歇起了假。
头两日还是不错的,她不复以往忙碌,享受着难得的悠哉,只觉得似乎停一停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第三日开始,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总觉得自己应该干些什么,空下来的时间,她也没有之前那么悠闲,而是颇有些焦躁。
第五日,孟琦终于去了灶房。
出于不知名的愧疚,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再去过灶房了,家人们看在心里,不禁为她觉得担忧,可又不愿多些说些什么增加她的压力。
如今看到她终于又去了灶房,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只见孟琦忙活了好久,终于端了一盅汤出来。
她将那汤端到了孟琛的房内。
那是一盅三七鸡汤,里头放了半只童子鸡、几片三七、几颗红枣和一些黄芪,在灶上炖了足有一个时辰。
此时端出来汤汁清亮,上面还飘着一层薄薄的金黄色油脂,随着她的走动,香味肆意发散,馋得原本在屋内练字的孟琛都放下了左手中的笔。
他原本以为这汤又是老太太炖的,然而一抬眼,却看到了自己的妹妹。
他有些高兴,这么多天了,阿琦终于又愿意做饭了。
于是孟琛颇有些期待地问:“阿琦这是做了什么?”
孟琦笑了一下,将汤放在他地手边:“不过是盅鸡汤罢了。”
孟琦将汤端给他后,却没有急着走,而是在他的桌边陪着他一同坐了下来,托着腮看着孟琛喝汤。
这鸡汤十分鲜甜,再配合着汤里的各种滋补药材,使这汤的鲜美程度更上了一个台阶。
鸡肉也是十足的鲜嫩软烂,孟琦还特意配了个蘸碟,小碟内却不是以往孟琦常做的酸辣汁子,而是一碟喷香扑鼻的绿色盐葱酱。
孟琛夹起一块鸡肉蘸了一下,只觉得入口是极香的咸鲜滋味,浓郁的葱香配着嫩滑的鸡肉吃起来是意想不到的和谐。
再加上孟琛并不反感药膳,因此很快他便将一盅汤连汤带肉的喝完了,还颇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等他将那汤喝了个干净,一抬头,却看见孟琦将目光定定的盯在他的右臂上。
如今才过去了五天,孟琛的右臂却是没那么快容易好的,依旧还缠着一圈一圈的布条,眼看着明天便又要去大夫那里换药了。
孟琛上一次换药的时候孟琦曾跟着去过,男孩细瘦的右臂上横亘着一条长长的狰狞疤痕,看得她心惊肉跳。
而即使孟琛竭力忍耐,孟琦也能看出换药的时候孟琛是十足的痛苦。
可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孟琦垂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