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院的铜钟刚敲过卯时。
晨雾还没散尽,李月就被丹房的热浪掀得后退半步。
发间的银铃被震得叮当作响,像串被惊扰的露珠。
丹房中央的熔炉泛着橘红的光。
黄老正举着把紫铜小锤,对着块蓝莹莹的矿石敲打。
锤声 “当当” 脆响,在晨雾里荡开涟漪,像在敲碎挂在檐角的冰棱。
这是 “蓝星石”,比玄铁硬三分,却脆得像冻住的冰。
上次李子想把它炼进剑里,一锤下去碎成七瓣。
蓝汪汪的碎块溅得满地都是,害得紫老笑了他半个月。
说 “李子劈石的本事不如劈柴,柴还能劈成两半,这石头倒好,直接成了碎石子”。
“小丫头片子踮脚看啥?” 黄老的络腮胡上沾着火星。
像撒了把碎金,随着他说话的动作簌簌往下掉。
他把蓝星石扔进通红的坩埚,火苗 “轰” 地蹿起半尺。
映得矿石上的冰裂纹都发亮,像冻住的河流突然解冻:“连淬火都怕,还想学重炼?”
“想当年老夫在冰火潭炼剑,岩浆里淬三遍,寒冰里冻三遍。”
“剑身在冰火里滚得像团蓝火,你这点胆子,怕是连张婆婆的菜刀都不敢碰。”
“还好意思说要给李子重炼七曜剑?到时候剑没炼成,先把自己炼哭了!”
红老的火气顺着炉口涌出来。
像条赤练蛇缠上坩埚,撞在锅壁上爆出金芒,溅在地上像撒了把麦粒:“老东西别拿矿石当幌子!”
“她的星辉能裹住蓝星煞,比你的紫铜锤管用!上次你炼‘破邪锥’,被蓝星石的煞气冲得手肿了三天。”
“活像只紫茄子,还是月丫头用星辉裹住煞气才没让你变成红烧茄子。”
“现在倒摆起谱了,脸皮比绿老的藤条还厚,缠起来能当绳子用,捆柴都嫌勒得慌!”
青老的冰灵力裹着白雾漫进来。
冻得炉边的水缸结了层薄冰,缸沿的冰碴像串小牙齿:“蠢货!这是在试韧劲!”
“你看她的星辉正顺着炉壁爬,像条怕冷的小蛇往热处钻,知道哪里有真东西。”
“上次张松学炼石,刚碰蓝星石就被煞气燎了袖口,现在还留着个黑洞,像被老鼠啃过似的。”
“比这差远了 —— 黄老这是在给她搭灶台呢,就你看不出来,眼里全是火星子,烧得你分不清好坏!”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
黄老突然把紫铜锤往铁砧上一磕,火星溅到李月脚边,烫得青砖 “滋滋” 响。
她赶紧凝出星辉护住鞋面。
银辉撞上火星竟 “啵” 地开出朵小蓝花,花瓣薄得像蝉翼,在晨光里闪着微光。
惹得黄老直点头,紫铜锤在手里转了个圈:“还行还行,比你哥强!”
“他当年炼蓝星石,把锤子当成剑耍,结果矿石没碎,锤柄先断了。”
“木碴子溅了紫老满脸,现在那道疤还在,像贴了片黑胡子。”
“紫老每天照镜子都得骂两句‘李子这混小子’!”
李月蹲在炉边。
看着蓝星石在火里慢慢变软,像块被烤化的蓝糖。
表面的冰裂纹渐渐舒展,露出内里更纯粹的蓝。
她刚想伸手用星辉去裹,就被黄老用锤柄挡住。
锤柄上的热气烫得她指尖发麻:“急啥?”
“炼石得像揉满月的毛团,该紧时得攥出指印,该松时得漏进风去!”
“你这星辉裹得比张婆婆的蒸笼还严实,是想把煞气焖成毒气吗?”
“上次紫老炼蓝星符,把矿石裹得密不透风,结果符纸炸成了纸灰,飘得满丹房都是。”
“现在见了蓝星石就绕道走,比见了绿老的藤蛇还怕,生怕再被炸成灰!”
张松扛着玄铁斧凑过来。
斧刃上还沾着矿砂,显然是刚帮黄老砸过矿石。
裤脚沾着的蓝星石粉末像撒了把蓝盐。
他蹲在铁砧边直咋舌,眼睛瞪得像铜铃:“这石头比我劈过的铁母还硬!”
“上次我用沉星劲劈蓝星石,震得虎口发麻,石头却只裂了道缝,像被蚊子叮了口。”
“被三长老笑‘张松的劲比蚊子叮还轻,不如去给花松土’。”
“黄老,您看我能学吗?我保证不用斧头劈矿石。”
“顶多…… 顶多帮您拉风箱,拉得比赵六扫地还卖力,让火苗窜得比房梁还高!”
黄老突然往坩埚里撒了把 “淬星砂”。
砂粒刚碰到火就 “噼啪” 作响,蓝星石顿时泛出层银雾。
像裹了层云,把蓝光遮得朦朦胧胧。
他指着雾气对李月说:“看好了!”
“重炼不是硬砸,得让煞气会喘气!火候够了要泼冰泉,像给满月热了要喂凉水,得凉热适中。”
“煞气泄了要添烈火,像张松冷了要喝烈酒,得猛劲提气。”
“你试试用星辉裹住这团银雾,别让它散了,也别让它聚了。”
“散了成飞灰,聚了炸成雷,比紫老的爆符还吓人,能把丹房顶掀了!”
李月赶紧凝出一缕星辉,像块软布往银雾上盖。
银雾刚碰到银辉就开始翻腾,像锅刚烧开的蓝粥。
烫得她指尖发麻,星辉都差点溃散。
她正想收紧,突然听见 “嗤” 的一声。
原来星辉裹得太松,银雾竟从指缝溜了半缕,像条小鱼游进空气里。
吓得她赶紧攥紧,却又把雾气捏成了团蓝冰。
硬邦邦的像块冻住的蓝颜料,惹得黄老笑出声,紫铜锤敲着铁砧当伴奏:“傻丫头!”
“是裹雾不是包糖!你这力道,能把蓝星石炼成名堂才怪!”
“紫老上次炼蓝星丹,把雾气捏成了冰疙瘩,结果丹炉炸了个洞。”
“现在那窟窿还用铁皮补着,像贴了块膏药,风一吹就‘呜呜’响,像在哭!”
张松突然拍了下大腿。
玄铁斧在地上磕出 “哐当” 响,震得铁砧都跳了跳。
上面的小铁屑像受惊的蚂蚁四处乱窜:“我知道了!”
“得像我用沉星劲钉钉子,松时留三分气,紧时用七分力!上次钉绿老的阵眼石,太松被阵气顶出来,像个调皮的孩子总往外跑。”
“太紧嵌进石缝拔不出,像生了根似的,最后找了个巧劲才刚好。”
“月丫头你试试松松手指,就像摸满月的尾巴,太轻它不给摸,还用尾巴扫你脸。”
“太重它要咬人,能把你手咬出个红印子,好几天消不了!”
李月试着松了松星辉。
银雾果然舒展开来,像朵刚被吹开的蓝菊,花瓣上还沾着星点,在晨光里闪闪发亮。
她正想欢呼,坩埚里突然爆出串蓝火星,像放了串小烟花。
吓得她赶紧用星辉兜住,银辉与蓝光相碰,竟凝成颗米粒大的蓝珠。
滚落在铁砧上 “当啷” 响,像颗会发光的泪珠,在砧面滚出道蓝痕。
黄老突然用锤柄敲了敲铁砧,声音里带着笑意:“成了!”
“这就叫‘煞气化珠’,比紫老画的‘镇煞符’灵多了!”
“他那符上次镇蓝星煞,结果被煞气啃出个洞,像张破渔网。”
“现在还挂在丹房当笑话,被老鼠当成窝了,里面还垫着紫老的符纸渣!”
紫老举着张 “聚煞符” 从门外探进头。
符纸上的朱砂像团凝固的血,边角卷得像只烤焦的蝴蝶。
上面还沾着根鸡毛,不知道从哪蹭来的。
他看见铁砧上的蓝珠,突然拔高了声音:“老东西又说我坏话!”
“老夫的聚煞符能收百丈煞气,上次黄老炼‘裂星刃’,煞气冲得丹房顶都冒烟,像着了火。”
“全靠我这符才没把杂院掀了,现在三长老见我还作揖呢,说‘紫老的符比水龙还管用’!”
话音未落,铁砧上的蓝珠突然炸开。
蓝光裹着符纸烧起来,火苗蓝幽幽的像鬼火。
吓得他手忙脚乱地往水缸里扔,溅了满脸水,像只落汤鸡:“邪门!”
“怎么连聚煞符都镇不住!这石头成精了不成?比满月还难管!”
“你的符要是管用,上次就不会被煞气啃成筛子了!” 张松笑得直拍大腿。
斧头都差点掉地上,震得地上的矿渣都跳起来,像群受惊的小虫子。
“黄老的蓝星石是活煞,认得主子,你的符是糊弄煞的废纸,能一样吗?”
“上次你给赵六画‘避煞符’,结果他被灶王爷的煞气冲得打了三天喷嚏。”
“鼻子都擦红了,像颗红樱桃,现在见了你就捂鼻子。”
“比见了满月放屁还怕,生怕再中招!”
黄老突然把蓝星石从坩埚里夹出来。
通红的矿石在铁砧上冒着白烟,像块烧红的蓝炭。
空气里弥漫着股金属烧热的味道。
他抡起紫铜锤对着矿石敲下去。
第一锤下去裂出三道缝,像朵刚开的蓝花。
第二锤下去缝里冒出银雾,像花蕊吐丝。
第三锤下去突然 “嗡” 的一声,矿石竟凝成把三寸长的小剑。
剑身上还缠着星辉,像条银蛇绕着蓝冰,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现在试试让星辉顺着剑纹走,走满九圈,这剑坯就算成了。” 黄老的锤子在剑坯旁敲着拍子,“当当” 声像在打鼓。
“走快了剑会裂,像红老烤焦的药饼,到处是裂纹。”
“走慢了剑会钝,像青老冻锈的冰锥,连豆腐都切不开。”
“得不快不慢,像你哥练剑时的呼吸,匀着呢,像檐角的滴水,滴答滴答不慌不忙,看着就舒坦!”
李月深吸口气,星辉顺着剑坯的纹路游走。
银辉与蓝光缠绕在一起,像根拧成的彩绳。
第一圈时差点被剑气弹回来,吓得她指尖发麻,赶紧稳住心神。
第三圈时突然快了半分,剑坯上裂出细缝,像条小蛇在爬,吓得她赶紧放慢。
第七圈时终于找到节奏,银辉与蓝光像跳双人舞似的,你进我退,配合得刚刚好。
连黄老都忍不住点头,紫铜锤在手里转得像个小陀螺,挺得意的样子。
张松看得眼热,忍不住出声:“月丫头这手法,将来炼出的剑定能削铁如泥!”
青老也难得点头:“火候掌得还行,就是还得再稳些。”
满月突然从李月怀里窜出来。
银灰色的皮毛蹭过剑坯,竟沾了点蓝光,像撒了把蓝粉。
吓得它 “嗷呜” 叫着躲回李月怀里,尾巴卷成个毛球。
把脸埋在她的衣襟里,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偷看,睫毛上还沾着点蓝星粉。
惹得众人直笑,连炉里的火苗都仿佛颤了颤,像在跟着笑,火光忽明忽暗的。
“成了!” 黄老用紫铜锤敲了敲剑坯。
“叮” 的声响像玉磬落地,清越得能震落檐角的露水,连远处的麻雀都被惊得飞起来。
三寸小剑泛着幽蓝,剑脊上镶着道银线。
正是星辉与煞气共鸣的痕迹,像给蓝冰嵌了条银河,在光线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
他捏着剑坯往磨刀石上蹭了蹭,火星溅在地上凝成小蓝花,像撒了一地的蓝星星:“比你哥当年炼的强百倍!”
“他第一次炼剑坯,把蓝星石烧成了块蓝疙瘩,丑得像块被踩过的蓝泥。”
“结果被青老冻成了冰坨,现在还在杂院墙角当凳子。”
“赵六坐上去总说‘冰屁股,比青老的脸还凉,冻得我想蹦跶’!”
李月刚想接过剑坯。
外门使者突然撞开丹房门,“哐当” 一声,门板撞在墙上反弹回来。
带起的风把炉边的煤灰吹得满脸都是。
他手里的测力铜钱在蓝光里泛着冷光,像块淬了冰的铁,表情凶巴巴的:“好啊!”
“杂院竟敢私炼兵器!按规矩,外门弟子不许用蓝星石铸器。”
“你们这是明知故犯,信不信我让王执事收了你们的炉具。”
“把你们全扔去挖矿,让蓝星煞啃你们的骨头,看你们还敢不敢乱炼东西!”
黄老突然用紫铜锤挑起剑坯。
通红的剑尖对着使者的脚尖,热浪烤得使者的鞋尖都发焦了:“小崽子敢在我面前摆谱?”
“当年你师父求我炼‘镇岳刀’,磕了九个响头我才答应。”
“现在你倒敢来管我?再啰嗦,就把你这破铜钱熔了,给月丫头的剑当配重。”
“让它劈石头更利索,第一个劈的就是你这张多事的嘴,看你还能说啥!”
使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捏着铜钱的手直哆嗦,却不敢再往前走。
脚踝被热浪烤得发烫,裤脚发焦,像块要燃起来的破布,再走一步怕是要烧到皮肉。
他嘴里牙齿打颤,声音抖得不成调:“你…… 你们等着,我…… 我这就去告诉王执事!” 双腿筛糠似的晃着,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李月突然用星辉裹住剑坯。
银辉与蓝光相碰,竟开出朵双色花,花瓣忽明忽暗,像只眨着眼睛的小精灵。
吓得使者踉跄后退,撞在门框上,“咚” 的一声像敲了面闷鼓。
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作声,怕再被剑坯指着。
“滚吧!” 黄老把剑坯扔进冷水缸。
“滋啦” 一声腾起白雾,像朵蘑菇云在缸里炸开:“再让我看见你在丹房门口晃悠。”
“就把你当成蓝星石炼了,给张松的斧头开刃,让他劈石头像切豆腐。”
“到时候先劈你的测力铜钱,看你还敢不敢来耀武扬威,在杂院门口摆你的臭架子!”
使者连滚带爬地跑了。
连测力铜钱掉在地上都没敢捡,裤脚沾着的火星把布料烧出个小洞。
像只黑眼睛盯着他跑远,看着格外滑稽。
张松捡起铜钱往炉边一扔。
沉星劲突然发动,铜钱竟被牢牢粘在炉壁上。
蓝光顺着铜钱转了圈,把铜面都染成了蓝色,像块蓝宝石,在火光里闪着光:“这下他再也不敢来了!”
“这铜钱沾了蓝星煞,回去定要让他手心长燎泡,握笔都握不住。”
“写个字都龇牙咧嘴,让他知道杂院的兵器不好炼,比他的规矩还硬气。”
“像我这玄铁斧,能劈石头也能镇场子,谁都不怕!”
傍晚的丹房飘着矿石的腥气,混着淬火的水汽。
像杯加了盐的热茶,喝着有点怪却很提神。
李月捧着刚炼好的剑坯,星辉在剑身上流转,像层保护膜,把煞气锁在里面。
剑身的蓝光还在微微跳动,像有生命似的。
黄老在给她讲锻打的要诀,紫铜锤敲着铁砧当教具,“当当” 声像在打鼓,挺有节奏感。
张松蹲在旁边磨砂轮,火星飞得到处都是,像放了串小烟花。
他说要给剑坯开刃,只见他将通体幽蓝的剑坯平置于玄铁锻造台上,左手掐诀引动八方气流,右手握着淬了寒潭千年玄冰的精钢锉刀,刃口与剑坯接触的刹那,迸溅出星芒般的紫电。
每一道锉痕都带着玄妙轨迹,随着他口中念念有词,剑坯表面逐渐泛起霜雪般的冷光,仿佛沉睡的蛟龙即将觉醒,等待着开刃后迸发惊天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