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霞光穿透云海，落在玄天宗的演武场上时，李子正跪在祠堂前，用锦布擦拭着历代长老的牌位。
檀香在铜炉里袅袅升起，混着牌位上陈年的木味，形成一种肃穆而沉静的气息。作为新晋的核心弟子，这是他每日必修的功课，美其名曰 “敬祖思贤”，实则更像一种磨练心性的杂役。
“李师兄，该去库房点验丹药了。” 门外传来小师弟的声音，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敬意。
李子将最后一块牌位放回原位，起身时膝盖有些发麻。他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蓝星剑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与这身繁琐的执事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知道了。” 他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着藏经阁那些昏迷的弟子。清灵丹虽然解了锁灵咒，但他们的灵根受损严重，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温养才能恢复。
库房位于宗门西侧的山坳里，由三位管账长老轮流看守，里面存放着宗门的丹药、法器和灵材，每一笔出入都要记录在案，由核心弟子每月点验一次。
“李师兄来了。” 守库的刘长老推了推鼻梁上的玉镜，从账本里抬起头，“这是本月的出入记录，你核对一下。”
李子接过账本，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工整娟秀，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数字，从几粒凝神丹到几块下品灵石，无一遗漏。
“刘长老做事还是这么仔细。” 他笑着称赞，目光却在快速扫过每一笔记录。
刘长老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那是自然，库房的事可不能出半点差错，不然愧对宗门的信任。”
李子点点头，继续往下翻。当看到 “圣地修缮费” 那一栏时，他的指尖突然顿住。
那是一笔五千上品灵石的支出，记录的日期就在三个月前，用途栏里只写着 “圣地修缮” 四个字，没有经手人的签名，也没有附任何修缮清单。
“这是……” 李子皱起眉头，“圣地不是去年才刚修缮过吗？怎么又有一笔修缮费？”
玄天宗的圣地位于后山的顶峰，供奉着开派祖师的雕像，确实每隔十年需要大修一次，但去年的修缮记录还在账本里躺着，花费也不过一千上品灵石。
刘长老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端起茶杯掩饰道：“哦，你说这个啊，是圣地的石阶出了点问题，需要加固，所以多花了些。”
“加固石阶需要五千上品灵石？” 李子的目光锐利起来，“就算用玄铁浇筑，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上品灵石是修仙界的硬通货，一块上品灵石可兑换一百块中品灵石，一千块下品灵石。五千上品灵石，足够买下一件下品法宝，用来加固石阶，简直是天方夜谭。
刘长老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李师兄这是在质疑老夫的账目？”
“不敢。” 李子合上账本，语气却依旧坚持，“只是这笔支出太过可疑，没有清单，没有签名，不合规矩。”
“规矩？” 刘长老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拍在桌上，令牌上刻着 “掌管” 二字，“老夫管了三十年库房，规矩就是老夫定的！圣地修缮是掌门特许的支出，难道还需要向你一个晚辈解释？”
李子的目光落在那枚令牌上，心中疑窦更深。掌门特许的支出，为何会没有签名？而且刘长老的反应，未免太过激动了些。
“既然是掌门特许，那总有手谕吧？” 他不卑不亢地问道，“我只是按规矩办事，还请长老体谅。”
“你！” 刘长老被噎了一下，脸色涨得通红，“手谕在大长老那里，你有本事自己去问！别在这里鸡蛋里挑骨头！”
就在这时，另一位管账长老张长老走了进来，看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连忙打圆场：“哎呀，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就吵起来了？”
“张师弟你来的正好！” 刘长老像是找到了救星，指着李子道，“你给评评理，这小子非要查圣地修缮费的账目，还说老夫的账有问题！”
张长老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李子身上，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李师兄，这事说来也巧，那笔修缮费确实是掌门特许的，当时我也在场。只是手谕后来被大长老借去参考了，所以没来得及归档。”
“是吗？” 李子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刘长老眼神闪烁，张长老看似坦然，手指却在不自觉地捻着胡须，显然是在撒谎。
“难道李师兄连我们两个老头子都信不过？” 张长老叹了口气，“想当年，你师父还在的时候，我们可是经常一起喝酒的。”
提到师父，李子的心里微微一动。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师父的死疑点重重，如今这笔可疑的支出，说不定就和当年的事有关。
“长老说笑了。” 他拿起账本，“只是宗门的规矩不能破，既然是掌门特许，那等我见到掌门，亲自问过便是。”
他说着就要将账本收起，刘长老却突然按住他的手，眼神变得阴鸷：“账本不能带走！”
李子的眉头皱得更紧：“按规矩，账本需由核心弟子带回核对，三日后交还。”
“此一时彼一时。” 张长老也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最近不太平，账本还是放在库房里安全。”
两人一左一右，隐隐将李子围在中间。库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李子心中冷笑，看来这笔 “圣地修缮费” 果然有问题，不然他们不会这么紧张。
“如果我说，非要带走呢？” 他的手悄悄握住了腰间的蓝星剑，星辉在掌心悄然凝聚。
刘长老和张长老对视一眼，同时释放出灵力。两位长老都是筑基后期的修为，联手之下，气势竟丝毫不输金丹期修士。
“李子，别给脸不要脸！” 刘长老的声音变得冰冷，“你以为擒获了几个内鬼，就可以在宗门里横着走了？别忘了，你师父当年是怎么死的！”
提到师父的死，李子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你说什么？”
“没什么。” 张长老连忙打圆场，“刘师兄只是一时口快，李师兄别往心里去。”
但他的掩饰已经晚了。刘长老那句话里的暗示太过明显，仿佛知道师父的死另有隐情。
“这笔修缮费，到底用在了哪里？” 李子的星辉爆发开来，蓝星剑瞬间出鞘，金光将整个库房照亮，“是不是用在了血煞教身上？”
刘长老和张长老脸色大变，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到血煞教。
“一派胡言！” 刘长老色厉内荏地喊道，“你勾结魔道，还敢污蔑我们？”
他说着就祭出一把算盘，算珠上闪烁着灵光，朝着李子的面门打来。张长老则取出一支毛笔，笔尖射出墨色的光箭，封锁了他所有的退路。
“冥顽不灵！” 李子的星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蓝星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同时挡住了算盘和光箭。
“铛！”
金铁交鸣的声音震耳欲聋，算盘和光箭同时被弹开，刘长老和张长老都被震得后退了三步，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
“你的修为……” 张长老失声喊道，“怎么可能进步这么快？”
三个月前，李子还只是筑基中期，如今却能轻易接下两位筑基后期长老的联手一击，这等进境，简直匪夷所思。
李子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逼近他们，蓝星剑上的星辉越来越盛：“说不说？”
刘长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往地上一掷：“动手！”
符箓炸开的瞬间，库房的地面突然裂开，三道黑影从地下窜出，手里都握着染血的匕首，朝着李子的后心刺来。
“又是血煞教的人！” 李子心中一沉，没想到库房底下竟然还藏着内鬼。
他转身挥剑，星辉将三道黑影笼罩。那些人却不恋战，一击不中，立刻转身就跑，钻进地缝里消失不见。
“想跑？” 李子正要追击，却被刘长老和张长老缠住。
两人显然是想拖延时间，招式虽然凌厉，却处处留有余地，只是不让他离开库房。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李子的剑招越来越快，星辉在库房里织成一张巨网，将两人牢牢困住，“那五千上品灵石，是不是用来资助血煞教了？”
刘长老被星辉逼得连连后退，突然一口鲜血喷出，脸色变得惨白：“你…… 你休要胡说！我们只是…… 只是想给圣地添置些法器……”
“什么法器需要五千上品灵石？” 李子步步紧逼，剑尖离他的咽喉只有寸许，“是不是和赤阳有关？”
提到 “赤阳” 二字，刘长老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爆发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猛地推开张长老，自己朝着库房深处跑去，那里有一扇通往后山的暗门。
“拦住他！” 张长老惊呼，似乎没想到刘长老会突然逃跑。
李子哪里会给他机会，蓝星剑脱手飞出，化作一道金光，精准地刺穿了刘长老的腿筋。
“啊！” 刘长老惨叫一声，摔倒在地，疼得浑身抽搐。
张长老看着地上哀嚎的刘长老，又看了看步步逼近的李子，突然叹了口气，瘫坐在地上：“罢了，都告诉你吧。”
李子收回蓝星剑，冷冷地看着他：“说。”
“那笔钱…… 确实不是用来修缮圣地的。” 张长老的声音带着绝望，“是用来买通血煞教，赎回一个人的。”
“赎回谁？” 李子追问。
“是…… 是前几年失踪的林长老。” 张长老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收到消息，说林长老被血煞教抓了，要五千上品灵石才肯放人。我们不敢告诉掌门，怕他担心，就挪用了圣地的修缮费……”
“林长老？” 李子皱起眉头，他对这位长老有些印象，是负责宗门刑罚的，十年前突然失踪，大家都以为他叛逃了。
“那林长老呢？赎回来了吗？”
张长老的头垂得更低了：“没有…… 我们把钱交了，却再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后来才知道，那根本就是个骗局，林长老早就死了……”
李子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些破绽。但张长老的表情太过逼真，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倒像是真的愧疚不已。
“刘长老为什么要跑？” 他突然问道。
张长老苦笑一声：“他…… 他收了血煞教的好处，帮他们传递过几次消息。刚才看到你动真格的，怕事情败露，就想逃跑。”
这个解释看似合理，但李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五千上品灵石不是小数目，两位管账长老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骗？而且他们提到赤阳时的反应，明显是在隐瞒什么。
“把账本给我。” 李子伸出手，“我要带回核对。”
张长老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账本递了过来：“李师兄，这事…… 能不能不要告诉掌门？我们也是一时糊涂……”
李子没有回答，拿着账本转身走出库房。他知道，张长老一定还有所隐瞒，但现在追问也没用，不如先回去查查林长老的底细，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走到库房门口时，他突然回头，看到张长老正偷偷给地上的刘长老使眼色，两人的眼神交汇，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李子心中冷笑，看来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回到自己的住处，李子立刻翻找出宗门的名册，查找关于林长老的记录。名册上的记载很简单，只说他十年前外出执行任务时失踪，下落不明。
“执行什么任务？” 李子喃喃自语，总觉得这件事和师父的死，还有赤阳的阴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月牙突然从他怀里窜出来，爪子指着账本上 “圣地修缮费” 那一页，尾巴上的光晕急促地闪烁着。
李子凑近一看，发现那行字的墨迹比其他地方要深一些，似乎是后来添上去的。他用星辉轻轻扫过纸面，果然在下面看到了一行模糊的字迹，像是被墨汁覆盖了。
“用灵米…… 五千石……”
李子的瞳孔骤然收缩。
灵米！
血煞教培育毒草需要大量的灵米，清水镇的玉脂米就是被他们偷去当养料的！
这么说来，这笔所谓的 “圣地修缮费”，根本不是用来赎回什么林长老，而是用来购买灵米，资助血煞教培育毒草！
刘长老和张长老，根本就是血煞教的内鬼！
“好深的算计。” 李子握紧拳头，指节泛白，“竟然用圣地的名义做掩护，亏他们想得出来！”
他立刻起身，想要去执法堂禀报。刚走到门口，却看到王长老站在那里，脸色凝重。
“李贤侄，掌门有请。” 王长老的声音低沉，“就在丹房。”
李子心中一动，掌门这个时候找他，难道是为了库房的事？
“知道了。” 他将账本收好，跟着王长老往丹房走去。
路上，他忍不住问道：“王长老，您认识林长老吗？”
王长老的脚步顿了一下，含糊道：“有点印象，怎么了？”
“没什么。” 李子没有细说，“就是刚才在库房看到他的名字，有点好奇。”
王长老没有再说话，只是脚步似乎快了些。
走进丹房时，掌门正对着丹炉出神，炉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回来了？” 掌门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枚黑色的令牌，正是之前那枚刻着 “赤阳” 二字的令牌，“库房的事，你都知道了？”
李子心中一惊：“掌门都知道了？”
“嗯。” 掌门点点头，将令牌递给她，“这枚令牌，就是林长老当年失踪时带走的。”
李子接过令牌，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令牌的背面刻着一个模糊的 “林” 字，显然是林长老的私人物品。
“林长老他……”
“他就是赤阳。” 掌门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当年他离开宗门后，就化名赤阳，创立了血煞教。”
李子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长老就是赤阳？
那个负责宗门刑罚的长老，竟然是血煞教的创始人？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那…… 那库房的那笔钱……”
“是我让他们给的。” 掌门叹了口气，“我想赎回他，想让他回头是岸。可没想到，他竟然用这笔钱扩大血煞教的势力，还…… 还害死了这么多弟子。”
李子看着掌门苍老的面容，突然明白了。
掌门早就知道林长老就是赤阳，一直想用亲情和同门之谊感化他，却没想到反而助纣为虐。
难怪刘长老和张长老敢挪用公款，难怪他们提到赤阳时那么紧张，原来这一切，掌门都知道！
“您为什么不早说？” 李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早点揭穿他，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受伤了！”
“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师弟了。” 掌门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你师父死了，我不想连他也……”
李子沉默了。
他能理解掌门的心情，却无法认同他的做法。
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无法挽回。
就像那五千上品灵石，变成了滋养毒草的养料，害死了无数无辜的人。
“那现在怎么办？” 李子握紧手中的令牌，“要公开他的身份吗？”
“还不是时候。” 掌门摇摇头，“他在宗门里还有很多亲信，比如刘长老和张长老，一旦公开，恐怕会引起更大的动荡。”
“那他们……”
“先不动他们。” 掌门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让他们继续和赤阳联系，我们正好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血煞教的老巢。”
李子明白了掌门的意思，这是要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弟子明白了。” 他郑重地说道。
“库房的账，你就当没看见。” 掌门叮嘱道，“继续做你的事，不要打草惊蛇。”
“是。”
走出丹房时，月光已经洒满了山路。李子抬头望去，圣地的方向隐在云雾中，看不真切。
他握紧手中的账本和令牌，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最亲近的人，往往才是最危险的。
原来，所谓的正义和亲情，有时候会变得如此矛盾。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为了那些死去的弟子，为了清水镇的村民，为了师父的遗愿。
他必须查下去。
哪怕真相会伤害到更多的人。
回到住处，李子将账本和令牌收好，蓝星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月牙蜷缩在他怀里，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情，用小脑袋轻轻蹭着他的下巴。
细软的绒毛拂过皮肤，带着温热的呼吸，像在无声安慰。满月则站在窗台上，望着漫天低垂的浓云。银白的月光被层层叠叠的云絮吞噬，只在云层边缘晕开淡淡的光晕。
它琥珀色的竖瞳微微收缩，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雕花窗框，忽然弓起脊背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爪子深深陷进檀木里 —— 远处天际，一道青灰色剑光撕裂夜幕，朝着宗门方向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