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统领张岩动作迅捷,很快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和一个青玉小罐,外加一皮囊烈酒快步走来。木盒打开,三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隐隐透着九种不同色泽光晕的丹药静静躺在丝绒上,异香扑鼻,瞬间冲淡了周围浓重的血腥味。玉罐内则是乳白色、如同凝脂般的药膏,散发着清冽的草木生机。
苏瑶并未假手于人。她接过东西,示意林逸将李黑水平放。动作麻利却不失优雅,亲自拔开烈酒皮囊的木塞,清冽的酒气混合着丹药的异香弥散开来。
“烈酒清创,会剧痛难忍,需按住他。”苏瑶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流程。她看向林逸,眼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默契。
林逸立刻蹲下,双手如同铁钳,稳稳按住李黑水的双肩。李青儿也咬着嘴唇,用力按住哥哥一条腿。
苏瑶不再多言,将烈酒直接倾倒在那片灰黑翻卷的伤口上!
“嗷——!”昏迷中的李黑水身体猛地弹起,如同离水的鱼,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剧痛让他仅存的意识瞬间清醒,眼球暴突,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如蚯蚓般根根凸起,巨大的力量差点将林逸和李青儿掀开!
苏瑶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酒液冲刷着污血和坏死的组织,发出滋滋轻响,她白皙的手指稳如磐石,捏着一块干净的软布,冷静地擦拭掉腐肉和污迹,露出底下鲜红渗血的肌理。动作精准、高效,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利落。
清洗完毕,她取出一枚九花玉露丸,指尖微一用力,药丸碎裂,将其中的大半粉末均匀撒在狰狞的创面上。药粉接触血肉的瞬间,原本不断渗出的污血竟肉眼可见地减缓,伤口边缘那令人心悸的灰黑色也迅速消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净化。李黑水绷紧如弓的身体猛地一松,喉咙里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粗重喘息,剧痛被一种清凉麻痒取代。
接着是生肌断续膏。乳白的药膏被苏瑶用纤细的指尖蘸取,轻柔却极其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覆盖住药粉。一股清凉温和的生机之力瞬间包裹住创面,李黑水紧锁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呼吸也渐渐平稳悠长,竟再次陷入昏睡,但这次是带着生机的沉睡。
“半个时辰换一次药,三日内伤口不可沾水,不可剧烈动作。”苏瑶用清水净手,一边用手帕细细擦拭,一边对林逸交代,语气如同医馆里坐堂的老先生,“九花玉露丸还剩两枚,隔六个时辰再喂服半枚。青玉膏每日涂抹三次。”她顿了顿,补充道,“刀毒已拔除大半,但他失血过多,元气大伤,需静养旬日。”
林逸看着李黑水胸口那道被处理得干净妥帖、甚至已开始散发微弱生机的伤口,再看看眼前这位从容净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鹅黄少女,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绝不仅仅是世家小姐随手施舍的恩惠。那份面对血腥伤口的镇定,那份处理伤势的精准老练,那份对药效和后续护理的清晰把握,无不显示着远超其年龄的见识与能力。
“大恩不言谢。”林逸抱拳,深深一揖,言辞恳切,“在下林逸。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今日援手之恩,林某铭记于心,他日必报!”
“苏瑶。”少女微微颔首,坦然受了这一礼,目光清澈如水,落在林逸染血的衣袍和他手中那柄造型古朴奇特的短剑(破界刃)上,“林道友言重了。路见不平,援手互助乃分内之事。更何况,若非道友雷霆手段击溃贼首,我等今日凶多吉少。”她的目光转向峡谷内正在收敛尸体、救治伤员、清点损毁货物的护卫们,眉宇间终于染上一丝凝重与冷冽,“只是...家父苏正阳,忝为商盟东澜洲执事。此次押运的‘云锦’与‘星纹铁’,皆是送往天阙城主寿宴的重礼,竟在此遭此劫难...此事,绝非寻常盗匪所为!”
“苏正阳?商盟执事?”林逸心头一动。黑石镇矿场那噩梦般的日子,商盟的触角无处不在,他自然听过这个名字,东澜洲商界真正的巨擘之一!难怪此女气度非凡,指挥若定。那通天彻地的金色气运柱,似乎也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商盟巨擘之女,集万千资源与气运于一身!
“苏姑娘明鉴,”林逸顺着她的话,目光扫过那些被护卫捆绑起来、垂头丧气的俘虏,“那些贼人,进退有据,武技阴狠刁钻,绝非乌合之众。尤其那首领最后遁走时...”他回想起那令人心悸的漆黑令牌和魔气,斟酌着用词,“...所用手段,诡谲阴邪,闻所未闻。”他没有直接点出“魔气”,这太过惊世骇俗。
苏瑶眼中寒芒一闪,显然也想到了那诡异的黑烟遁术。她正要开口,旁边传来张岩统领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小姐,查过了!死去的贼人身上没有任何标记,兵刃也是最普通的制式刀剑,根本无法追查来源!活口也都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是被重金临时雇佣的山野流民!”
“意料之中。”苏瑶神色并无意外,声音却冷了几分,“做得如此干净,尾巴自然藏得深。”她目光掠过狼藉的战场,最终停留在林逸身上,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林道友,此地不宜久留。贼首虽遁,难保不会卷土重来。你们三人皆有伤在身,若不嫌弃,可随我的车队一同前往前方的‘清水驿’休整。那里是商盟据点,相对安全,药物也齐全。令友的伤势,也需安稳环境静养。”
林逸看了一眼气息虽平稳但依旧虚弱的李黑水,和惊魂未定的李青儿,又想到那遁走的魔化刀疤脸可能的报复,眼下跟着商盟车队确实是最稳妥的选择。他不再犹豫,抱拳道:“如此,叨扰苏姑娘了。林某与两位同伴,愿听安排。”
车队迅速重整。损毁的车辆被推到路边,完好的马车腾出位置。护卫们收敛袍泽遗骸,将俘虏捆缚结实押在队尾,气氛沉重而肃杀。林逸小心地将李黑水抬上一辆较为宽敞的马车,李青儿紧紧跟在哥哥身边。
林逸没有立刻上车。他走到刚才刀疤脸捏碎令牌、魔气爆发的地方。空气中那股阴冷粘稠的气息已消散大半,但时空之瞳的感知依旧敏锐。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地面几块被魔气浸染、呈现出诡异灰败色泽的碎石,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邪气顺着指尖缠绕上来,如同毒蛇的信子,试图钻入他的经络。
“哼!”林逸丹田内那丝微弱的热流本能地一振,将这股邪异气息震散。他正准备起身,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几步之外,一片被烧焦的灌木丛下,静静躺着半块尚未完全化为齑粉的黑色令牌残片!
焦黑的边缘扭曲着,残留的符文如同干涸凝结的污血,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一股比碎石上残留气息浓郁十倍不止的、精纯的阴冷魔气,如同活物般萦绕在残片之上!
就在林逸靠近,准备将其拾起查看的瞬间——
“呃...”
旁边马车里,昏迷中的李黑水突然发出一声痛苦而压抑的呻吟!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悸动!
林逸猛地回头。
只见李黑水裸露在绷带外的胸口皮肤下,几条极其细微的、如同墨线勾勒的奇异纹路,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那纹路古老、狰狞,带着一种蛮荒的凶戾气息,在他灰败的皮肤下如同活物般微微扭动、搏动!随着纹路的浮现,空气中那萦绕在令牌残片上的精纯魔气,竟如同受到无形牵引的黑色烟雾,丝丝缕缕地朝着李黑水的身体飘荡而去,悄无声息地没入他胸口那诡异的纹路之中!
随着魔气的融入,李黑水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灰败的脸色也隐隐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病态的红润。而他皮肤下那几道墨线般的纹路,颜色似乎更深邃了一分,如同吸饱了墨汁。
林逸僵在原地,指尖距离那半块魔气森森的令牌残片仅有寸许,瞳孔深处倒映着李黑水胸口那诡异吞噬魔气的景象,一股冰寒彻骨的凉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荒古血脉...竟能吞噬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