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小腿那股热劲还没散,皮下的兽首纹又窜了一下。我低头看了眼地面,刚才裂开的红痕还在冒烟,火苗已经灭了,只剩一圈焦黑印子。残碑熔炉在丹田里轻轻震了下,像是打了个嗝。我没停步,转身就走。
这地方不干净,但现在不是查的时候。
我背着行囊往木屋方向走,每一步踩下去,石板都陷进三寸深。腿骨硬得像铁桩,落地生根。这一路从山洞回来,脚印连成一条线,歪都不歪一下。以前走十里路就得换气,现在一口气二十里都不带喘。
荒山还是老样子,风刮得树皮哗啦响,焦土堆上还留着狼王那天的血迹。木屋就在前面,屋顶的兽皮被雪压塌了一角,门边那把无锋重剑还在原地插着,风吹不动。
师父坐在残碑前。
他盘腿打坐,背对着我,手里捏着个破旧布包,没说话,也没回头。我知道他察觉到我了。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练拳,哪怕我在十丈外呼吸重一点,他都能听见。
我把行囊放在屋檐下,走过去,站到他身后两步远的位置。
他开口了:“决定了?”
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瓦片。
我嗯了一声。
他就没再问。
我伸手握住背后剑胚,把它抽出来。剑身暗红,摸上去温热,像是刚淬过火的铁条。我蹲下,双手握剑,用力插进残碑前的土里。咔的一声,剑稳稳立住,没晃。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把剑留在这里。
以前每次出山,都是拔剑就走,回来再插回去。这次不一样。这剑胚是残碑碎了之后才成的,它陪着我从凝血初期走到现在,劈过狼王,斩过血刀,炼过毒火。它是过去的终点,不能再带着走了。
师父慢慢转过身,看着我,又看看那把剑。他的眼神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冷,但我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在看我的手,看我的站姿,看我身上那股劲是不是真的沉下去了。
他从布包里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递过来。
我接过。
封皮上写着三个字:《碎星步》。
不是完整的功法,是残卷。边角烧焦了,纸张发脆,翻动时会掉灰。但我一碰它,丹田里的残碑熔炉突然跳了一下。
不是吸能量,也不是预警。
是认。
就像狗闻到主人的味道。
“这是你父亲留下的。”师父说。
我没抬头。
手指攥紧了册子,指节有点发白。心跳没加快,呼吸也没乱,可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一下。我不知道自己爹是谁,五岁前的事全忘了。只记得一场大火,还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到这两个字。
更没想到会是从师父嘴里说出来。
他没解释,也没多看我一眼,只是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走进木屋。门关上了。
我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本残卷,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炭。我想问,可张了嘴又闭上。有些事,问了就是软。我不习惯软。
东方天际忽然亮了。
不是日出,是七彩霞光,一层层叠着往上翻,像火烧云混了颜料。那光来得快,眨眼就铺满半边天。紧接着,钟声响起。
咚——
一声,两声,听着不远,也不近。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又像在天上。我抬头看,远处山脊轮廓都被染成了紫红色。
残卷在我怀里发烫。
不是阳光晒的,是它自己在发热。我翻开第一页,上面画着一个人影,摆出起手式,脚下踩着星点阵图。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普通步法,是能破虚空的轨迹。
难怪玄机阁愿意为半卷残页开出天价。
我合上书,塞进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右手摸了摸腰间的酒囊,三个都满了。灵液、丹粉、碎剑渣,一个没少。肩上的行囊也沉,装着从妖狐那里剥下来的皮,还有几块矿石。
该带的都在。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把插在土里的剑胚。
它不会说话,但它知道。我不会再用它砍人了。我要走的路,不是靠一把剑劈出来的。
七彩光映在脸上,暖的。钟声还在响,一声比一声急。
我转身,面向下山的方向。
脚刚抬起,兽首纹又闪了一下。
这次是从脚踝一路冲到大腿,红光一闪而逝。我停下,低头看。地上那圈焦痕突然动了下,像是有东西在下面爬。
残碑熔炉猛地一颤。
青火在丹田里转了半圈,停住。
我没有回头去看那痕迹,也没有蹲下查探。只是把左脚重新踩实,右脚迈出去,落在下一级台阶上。
风从背后吹来,掀起了兽皮袍的角。
我握紧拳头,掌心硌着残卷的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