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手还握着那把重剑,剑尖插在黑泥里。右臂垂着,皮开肉绽,青火在筋络间一闪一灭,像快熄的炭。我没动,也不敢大口喘气,怕一松劲整个人就散了。
毒脉老祖还跪着,胸口那个洞冒着黑烟,头低着,手撑在万毒幡杆上。他没死透,但我也没力气再出一拳。
我咬牙站起来,左腿发力,把重剑从地上拔出来。剑身沾了血,滑了一下,我又握紧一次。
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剑尖轻挑万毒幡。灰落下来,幡面破了个口子,里面封的魂丝断了,飘出来就被风吹散。他没反应。
我抬脚踩住他肩膀,右手残碑熔炉一震,逼出一丝源炁灌进剑身。剑气顺着剑刃刺进他眉心。
头颅裂开,黑血涌出,脑袋歪到一边,身体慢慢倒下。落地时砸起一圈黑泥,溅在我靴子上。
几息后,尸体开始化脓,皮肤烂开,骨头露出,接着整具躯体塌成一摊黑水,渗进地里。只剩那杆万毒幡还立着,半截埋在泥中,旗面焦黑。
我转身,拄剑站着。视线有点晃,耳边嗡嗡响。远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群丹盟弟子冲进毒潭区域,带头的是执法堂的人。他们看到地上的黑水痕迹,又看到我手里染血的剑,全都停下。
有人认出了万毒幡。
“那是……毒脉老祖的幡?”
“他死了?真死了?”
一个年轻弟子蹲下去摸黑泥,手指沾了点残留物,闻了一下,猛地抬头:“是他的精血!他化了!”
人群炸了。
“毒脉老祖死了!”
“陈师兄杀了他!”
欢呼声一下子冲起来,比雷猛砸炉子还响。有人跳起来喊,有人抱在一起,还有人直接跪下磕头。
我站在原地,没笑也没动。右臂疼得厉害,但残碑熔炉自己转了起来,青火煨着经脉,把残余的毒气一点点炼掉。源炁在体内缓缓流动,不再暴动,也不再撕扯,像一口静下来的井。
盟主来了,身后跟着几位长老。他穿深红丹袍,走路带风,脸上没有笑,但眼神亮。
他走到我面前,双手捧出一块令牌。
赤红色,巴掌大,正面刻三重火焰纹,背面是丹盟徽记。他开口:“自今日起,陈无戈为我丹盟客卿长老,掌外务清剿、丹术稽查二职。”
我没说话。
他等了两秒,又说:“此令可调用三成护山大阵,有权审查任意丹房与药库,遇敌可先斩后奏。”
我伸手接过。
动作很慢,左手先松开剑柄,再抬起,指尖碰到令牌边缘。它有点烫,像是刚出炉的铁片。我拿稳了,低头看。
丹火纹在阳光下泛光,和我丹田里的残碑熔炉隐隐呼应。那火不跳了,稳得很。
盟主点点头,转身对众人说:“传令下去,全门通报,毒脉覆灭,陈长老力挽狂澜!设宴庆功,三日不歇!”
人群又吼起来。
我往后退了半步,靠回重剑上。太吵了,脑子沉,只想找个地方坐下。
人群慢慢散开,有弟子去收万毒幡,有人在拍照记录现场,执法长老开始画界线封锁区域。盟主和几位长老低声商量什么,随后离开。
我一个人留在原地。
风起来了,吹走最后一丝毒雾味。
洛璃是最后一个走过来的。
她穿着月白丹师袍,袖口和裙摆沾了些灰,发间的焦茎微微晃着。她站在我面前,目光扫过我的右臂,眉头动了一下,但没问。
她看了我很久。
然后忽然笑了。
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这下,你跑不掉了。”
我没抬头,手指还在摩挲令牌上的火纹。那温度和我体内的源炁一样,不烫也不冷,刚刚好。
她说完就转身要走。
我开口:“刚才那一拳……不是人能接的。”
她停步,没回头。
“我知道。”
“那你不怕?”
她侧脸看向我,眼角微扬:“你早就不算正常修士了。从你在毒泉边吞毒丹那天起,我就知道——你这条命,是拿别人的废料烧出来的。”
我没反驳。
她走了几步,又停下:“今晚药库点名,你要来吗?”
我说:“来。”
她点头,走了。
我一个人站着,手里的令牌还热着。残碑熔炉安静地悬在丹田,青火微弱但稳定,四股源炁归位,不再乱冲。经脉疼,但能忍。右臂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但死不了。
天快黑了。
弟子们陆续离开,毒潭边只剩我和插在地上的重剑。远处传来钟声,三响,是闭门令。
我没动。
风把地上的灰吹起来,绕着我打转。令牌上的火纹突然跳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低头看。
指腹下的纹路,好像变了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