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静室,是王府最深处的秘密。
这里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冰冷的石壁和一扇厚重的、足以抵御千军万马的铁门。此刻,这里被林若微改造成了一个简陋却高效的“实验室”。空气中弥漫着草药、酒精和一种奇特的、类似泥土的霉味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
林若微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
她的眼皮像挂了铅坠,每一次眨眼都带着砂纸摩擦般的涩痛。她的脸颊因缺乏睡眠而显得异常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像两颗在暗夜中燃烧的星辰。
她的面前,摆放着一排排她亲手烧制的玻璃器皿,有烧瓶,有培养皿,还有一套精巧的、利用虹吸原理设计的蒸馏过滤装置。这是她用尽王府工匠的智慧,结合自己的理论知识,才勉强搭建起来的“古代版”无菌操作台。
系统面板悬浮在她眼前,上面显示着青霉菌的培养进度和提纯所需的各种参数。但系统只是提供理论,真正的操作,每一步都需要她亲力亲为。
从挑选合适的霉菌,到控制培养的温度和湿度,再到用最原始的萃取方法,将那微乎其微的有效成分从培养液中分离出来……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失败,已经是第十一次了。
前天晚上,一批即将成品的培养液,因为一个仆人不小心带入的杂菌,而全部报废。那一刻,林若微没有发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浑浊的液体,然后将其全部销毁。
她知道,她面对的敌人,不仅是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还有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对“洁净”概念的漠视。
“小姐,您喝口粥吧。”小桃端着一碗早已凉透的肉粥,声音里带着哭腔,“您再这样下去,人还没救,您自己先倒了。”
林若微没有回头,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蒸馏器末端,一滴金黄色的、粘稠的液体,正缓缓地、艰难地凝聚。
“别出声。”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那一滴液体,像一颗悬挂在天边的启明星,承载着南城数万人的性命,承载着陈峰那微弱的呼吸,承载着她所有的希望。
终于,它凝聚到了足够的大小,然后“滴”的一声,落入了下方早已准备好的、经过严格消毒的玻璃瓶中。
一滴,两滴,三滴……
当瓶底的液体汇聚成一小汪浅浅的、如同琥珀般的金色池塘时,林若微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有了些许松懈。
她成功了。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成功提纯第一批“青霉素”,品质:优良。命名权限已开启。】
林若微拿起那瓶尚有余温的液体,对着烛光,看着它里面流转的光芒。她想起了前世那个偶然发现它的科学家,也想起了它拯救了亿万人的功绩。
“就叫你‘盘尼西林’吧。”她轻声说道,像是在为一个新生的婴儿命名。
她没有片刻耽搁,将这瓶“神药”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然后冲出了静室。
当她再次回到南城的大悲寺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临时搭建的病棚里,躺满了呻吟的病人。空气中,死亡的气息浓烈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王里正红着眼睛,像一头困兽,来回奔波。他看到林若微,像是看到了救星,扑了过来。
“林神医!陈将军他……他快不行了!”
林若微的心猛地一揪,她拨开人群,冲进了为陈峰单独准备的一间禅房。
陈峰躺在床上,脸色已经从潮红变成了灰败。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嘴唇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他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身体不时地抽搐一下。
他的亲兵守在床边,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林若微没有废话,她立刻取出那瓶盘尼西林,和一支早已消过毒的、用空心竹管和细针磨制成的简易注射器。
“我要给他注射‘神药’,你们都出去。”她命令道。
亲兵犹豫了:“林神医,这……这是什么?”
“能救他命的东西。”林若微的声音不容置疑,“相信我。”
亲兵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退了出去。
林若微用酒精棉球擦拭了陈峰的手臂,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将针头稳稳地刺入了他的静脉。
那金色的液体,缓缓地,注入了陈峰的身体。
做完这一切,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禅房里,静得可怕。小桃在门外焦急地踱步,亲兵则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口。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陈峰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他的呼吸,甚至似乎更加微弱了。
亲兵的耐心终于耗尽,他猛地推开门,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林若微的衣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到底给他打了什么!他快不行了!”
林若微没有挣扎,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然后指了指陈峰的脸。
“你看他的脸。”
亲兵下意识地看去,只见陈峰那灰败的脸色,似乎……似乎退去了一丝死气。虽然依旧苍白,但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灰白。
“还有他的呼吸。”林若微继续说道。
亲兵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他发现,陈峰那若有若无的呼吸,似乎变得比之前有力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但已经有了一种平稳的节奏。
“这……”亲兵愣住了。
“药物起作用需要时间。”林若微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科学验证成功后的笃定,“它正在杀死他肺里的‘小虫子’。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给他时间,让他的身体自己好起来。”
亲兵缓缓地松开了手,他看着林若微,眼神从愤怒、怀疑,最终变成了复杂的敬畏。
天,快亮了。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这间昏暗的禅房时,床上的陈峰,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
然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茫,但那里面,已经有了生命的光。
他看着守在床边的林若微,嘴唇动了动,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了两个字:
“谢……谢……”
这一刻,小桃喜极而泣。亲兵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林若微,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大悲寺。
“神药!林神医的神药真的起作用了!”
“陈将军活过来了!那个快死的人活过来了!”
原本被绝望笼罩的病棚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林若微不顾疲惫,立刻开始为其他重症患者注射盘尼西林。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那些高烧不退的,体温开始下降;那些呼吸困难的,喘息变得平缓;那些咳血的,血也止住了……
死亡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大幅下降。
大悲寺里,呻吟声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们劫后余生的低声交谈和感激的哭泣。
“盘尼西林”,这个陌生的名字,在一天之内,被南城的所有百姓,奉为了“神药”的代名词。
而林若微,则被他们尊为“在世活菩萨”。
然而,就在这希望的曙光初现之时,一双充满了嫉妒与贪婪的眼睛,正从远处,死死地盯着这一切。
柳如烟站在一座高楼的屋顶,她用钱买通了一个小吏,才能站在这里,遥遥地望着南城的方向。她看到了那些被抬进去的垂死之人,又看到了那些精神焕发地走出来的人。
她不明白。
她真的不明白。
那到底是什么药?为什么能有如此逆天的功效?
她的心,像被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那不是嫉妒,而是一种更原始、更黑暗的欲望。
她不仅要林若微死,她还要得到那个秘密。
得到那瓶,能起死回生的“神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