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卡车的引擎声渐渐远去,李怀德站在汽车营门口的老槐树下,指尖夹着的烟卷燃到了滤嘴,烫得他指尖一麻才回过神。他抬手将烟蒂摁在树干上,看着易中海走远的方向,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深思的笑。
“姑父……”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指腹摩挲着口袋里空了的布包——那里面装的是他托人从乡下收的两斤新茶,本是想给周晋冀递个话,没成想竟撞见了周晋冀的“姑父”。
李怀德如今已经三十多岁,目前更是担任轧钢厂后勤主任,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平日里别说普通工人,就是车间主任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站着说话。易中海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搁平时他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可“周晋冀姑父”这层身份,像块石头砸进了他心里的深潭,瞬间搅活了所有念头。
他望着远处烟囱林立的方向,那是轧钢厂的厂区。后勤主任的位置,他坐了三年,看似管着食堂、仓库、车辆,手里握着不少琐事的权柄,可在真正的核心——生产、销售面前,根本插不上话。厂长的位置像座山,他天天看着,却连山脚都摸不到。想往上走,缺的从来不是能力,是人脉,是能帮他敲开生产大门的人。
之前他不是没试过。轧钢厂的炼钢车间缺新设备,他托了好几层关系想跟机械局搭线,最后还是没下文;上个月想争取给军区供钢材的名额,连负责对接的干事都没见着。说到底,还是没人能在关键时候帮他说句话。
可现在不一样了。
周晋冀能拉来汽车营的资源建肉联厂,背后的能量绝不止“转业干部”这么简单。更别说之前隐约听人提过,周晋冀背后有人在总后勤系统任职,那可是管着物资调配的要害部门。要是能借着易中海这层关系,跟周晋冀走近些,再加上周晋冀和他岳父的特殊关系——往后轧钢厂的生产设备、物资供应,甚至跟军区的合作,不都有了门路?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李怀德攥了攥拳,转身往厂区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不少,之前压在心里的郁气,像是被风吹散了大半。
回到轧钢厂,李怀德没先去后勤科,径直往自己的办公室走。路过车间时,几个工人跟他打招呼,他竟破天荒地停下脚步,问了句“今天的活儿顺不顺”,弄得工人愣在原地,以为主任今天心情格外好。
办公室里,李怀德让通讯员泡了杯热茶,又从抽屉里翻出一筒没开封的“牡丹”烟,放在办公桌的显眼位置。他坐在藤椅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脑子里过着跟易中海见面的细节——易中海刚才在汽车营门口的模样,显然是认清了周晋冀的分量,这种人通透得很,只要给够面子,不愁他不顺着台阶走。
没等多久,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进来。”
易中海推门进来,手里还攥着个布包,显然是刚从家里绕了一趟。他原本以为李怀德找他,顶多是在车间门口说两句,没成想直接叫到了办公室,更没料到李怀德会从椅子上站起来,还伸手往他这边迎了两步。
“易同志,快坐!”李怀德笑着把他往藤椅上让,又亲自拿起桌上的“牡丹”烟,抽出一根递过去,“来,尝尝这个,我托人从烟厂刚拿的。”
易中海接过烟,指尖碰着烟卷的锡纸,心里就是一动。“牡丹”烟在市面上多难买,他不是不知道,李怀德平时自己都舍不得抽,如今却递给他一个“普通工人”,这待遇,比车间主任都高。
秘书端着热茶进来,李怀德亲自把杯子推到易中海面前,热气氤氲着他的脸:“易同志,今天在汽车营门口,光顾着说事,没跟您多聊。您是周同志的姑父,咱们也算是间接的熟人,往后可得多走动。”
易中海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李怀德。对方脸上的笑很真诚,眼里却藏着他熟悉的精明——那是想办事、想攀关系的眼神。他瞬间就明白了:李怀德这客气,哪是冲他来的?分明是冲周晋冀。
想通这一层,易中海心里反倒踏实了。他放下茶杯,也跟着笑了笑,语气透着几分通透:“李主任这话在理。我跟周晋冀虽是亲戚,平时也没多走动,往后有您在中间搭线,倒是能多亲近亲近。再说了,您是厂里的领导,往后我家晋翼要是有啥不懂的,还得麻烦您多指点。”
“好说,好说!”李怀德眼睛一亮,知道易中海这是接了他的话茬,“周晋翼是易师傅内侄,更是我岳父的养子,有啥事儿让他直接来找我。”他往前凑了凑,声音放低了些,“易同志,往后厂里要是有啥需要跟周营长协调的,比如肉联厂的后勤供应、咱们厂职工的肉票分配,说不定还得麻烦您跟周同志通个气。”
“那没问题。”易中海点头应下,心里门儿清——李怀德要的是跟周晋冀搭线的机会,张震山位高权重,不能总是麻烦他,否则就是能力问题。而他,也需要借着李怀德这层关系,维系住跟周晋冀的联系。两人各有所图,却在这一刻达成了默契。
又聊了几句,易中海起身告辞。李怀德送他到办公室门口,还特意把那筒“牡丹”烟塞到他手里:“拿着,给家里人尝尝。往后常来,我这儿随时欢迎。”
易中海没推辞,接过烟揣进布包。走出办公楼时,他抬头看了看轧钢厂的烟囱,心里忽然觉得,认清差距之后,倒不是没路可走——顺着周晋冀这根线,说不定能走出条不一样的路来。
而办公室里,李怀德看着易中海走远的背影,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后勤科的号码:“喂,把咱们厂这个月生产计划给我一份,同时看看车间还有没有职位调整。”
电话那头传来应答声,李怀德挂了电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他脸上,映出几分志在必得的神色。
他的厂长梦,好像忽然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