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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内阴冷潮湿,空气混浊,弥漫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味。林深背着沈瑶,借着手中煤油灯微弱摇曳的光晕,在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土阶上艰难下行。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死寂的通道内回荡,放大了内心的恐惧和紧迫感。身后岩脚镇方向的喧嚣声和犬吠越来越模糊,最终被彻底的黑暗和寂静吞噬。

沈瑶伏在林深背上,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脚踝的疼痛在颠簸中一阵阵袭来,但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出声,生怕给林深增添负担。煤油灯的光圈只能照亮前方几步之遥,无尽的黑暗仿佛巨兽的口,随时可能将他们吞没。何伯最后那决绝的眼神和“万事小心”的叮嘱,如同烙印般刻在两人心头。

不知向下走了多久,坡度渐渐平缓,通道也变得宽敞了一些,但依旧漆黑一片。林深根据何伯的指示,努力辨认着方向。地道并非笔直,时有岔路,但何伯说过“一直往前走”,他只能选择最宽阔的主道。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疲惫、饥饿和寒冷不断侵蚀着他们的意志。就在林深几乎要支撑不住时,前方隐约传来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新鲜空气。

希望如同强心剂,林深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光亮越来越近,最终,他们走出了地道出口一个被茂密藤蔓和灌木遮掩的山体裂缝。

外面已是深夜,月朗星稀。他们身处一个陌生的山谷底部,四周是黑黢黢的山影,岩脚镇的灯火早已不见踪影。清凉的山风带着草木清香拂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何伯说的炭窑在哪里?”沈瑶虚弱地问道,声音沙哑。

林深举目四望,借着月光,看到山谷北侧的山坡上,似乎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工开凿的洞口轮廓。“应该就是那里。”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背着沈瑶,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坡走去。

炭窑洞口比想象中更大,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木炭燃烧后的余烬味和潮湿的霉味。林深将沈瑶放在洞口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上休息,自己则小心翼翼地举着煤油灯探入窑内。

窑内空间不小,地上铺着厚厚的炭灰和碎木屑,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弃的烧炭工具和几捆干柴。虽然简陋,但足以遮风避雨,而且位置隐蔽。

“暂时安全了。”林深松了口气,将沈瑶扶进窑内,找了一处相对干净干燥的角落让她坐下。他收集了一些干柴,在窑洞中央小心地生起一小堆篝火。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黑暗和寒意,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两人就着火光,分食了何伯给的最后一个冷馒头,喝了几口山泉水。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谁也不敢真正睡去。何伯生死未卜,追兵可能仍在搜寻,前途一片迷茫。

“何伯他。”沈瑶望着跳动的火焰,眼中充满了担忧和愧疚,“是为了救我们。”

林深沉默地点了点头,胸口堵得难受。何伯的出现和帮助如同谜团,他看似只是一个普通的山镇老人,却拥有不凡的身手和深不可测的见识。他提到“守山人”,对“归藏”讳莫如深,最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到底是谁?与母亲林婉又有什么关联?

“我们必须活下去,不能辜负何伯的牺牲。”林深握紧拳头,声音低沉而坚定,“还有,要弄清楚他提到的‘白草坡’和‘双王庙’到底是什么地方。”何伯临终前断续的词语,他听得真切。

就在这时,窑洞外远处,隐约传来了一声悠长、凄厉的狼嚎。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两人瞬间绷紧了神经。深山野狼,也是致命的威胁。

然而,狼嚎过后,山谷再次陷入死寂。但林深却隐隐感觉到,黑暗中似乎有不止一双眼睛在窥视着这个小小的炭窑。是野兽?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想起了守山人,想起了何伯提到的“阴兵过境”的传说,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长夜漫漫,火光摇曳。后半夜,沈瑶因伤痛和疲惫终于昏睡过去。林深却毫无睡意,守着篝火,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外面的任何声响,手中紧紧握着那冰冷的“影鉴”黑石。母亲的遗愿、归藏的秘密、时序之源的危险、陈队的疯狂、老张的双影、守山人的警告、何伯的舍身这一切如同乱麻,缠绕在他心头。

何伯的烟荷包静静躺在他手边。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了起来。荷包很旧,布料磨损,上面绣着的图案已经模糊不清,像是某种抽象的云纹。他轻轻打开系绳,里面除了少许烟丝,果然还有别的东西,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的纸条。

林深的心跳加速,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纸上是用毛笔书写的、略显潦草却苍劲有力的几行字:

“见字如晤。若汝得此笺,吾命休矣。岩脚镇乃是非之地,‘影幢’之众,无孔不入,慎之再慎。汝母林婉,曾于此探寻‘归墟’之秘,与‘守山’一脉渊源甚深。‘白草坡’乃其当年驻足之处,‘双王庙’下,或藏其未竟之线索。然此路凶险,尤甚于前。‘影幢’之主,其志不在‘时序’,而在‘归藏’之本源,其力深不可测,切不可正面缨锋。若事不可为,当弃物保身,隐于江湖。切记!切记!——何守拙 绝笔”

何守拙!这是何伯的名字!

纸条上的信息如同惊雷,在林深脑中炸开。

“影幢”?这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是一个组织?何伯说他们“无孔不入”,目标是“归藏之本源”,力量“深不可测”。难道岩脚镇的监视和追杀,不是陈队或老张的残余势力,而是这个“影幢”?

母亲林婉竟然也曾在此探寻“归墟”?与“守山”一脉渊源甚深?何伯果然是“守山”一脉的人。白草坡和双王庙是母亲当年活动过的地方,可能留有线索。

而最让林深心惊的是何伯的警告“影幢”之主的志向和力量,似乎比陈队和老张更加可怕。他甚至劝林深在必要时“弃物保身”。

这封绝笔信,揭示了更深层、更危险的敌人,也将母亲的足迹与这片土地更紧密地联系起来。

林深将纸条紧紧攥在手中,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弃物保身?他做不到。母亲的研究,何伯的牺牲,沈瑶的信任,还有那纠缠不休的谜团和危险,都让他无法回头。

天快亮时,沈瑶醒了。林深将纸条的内容告诉了她。沈瑶听完,脸色更加苍白,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忧虑。

“‘影幢’从来没听说过这个组织。”她喃喃道,“如果何伯说的是真的,那我们的对手,比想象中更强大、更隐蔽。”

“但我们也有了新的方向。”林深目光坚定地看向窑洞外渐亮的天光,“白草坡,双王庙。我们必须去那里看看。”

“可是你的伤。”林深担忧地看着沈瑶的脚踝。

沈瑶尝试着动了动脚,虽然依旧剧痛,但经过一夜休息和草药的作用,似乎勉强可以沾地了。“我能坚持。”她咬咬牙,“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

天亮后,林深走出炭窑,仔细观察四周环境。山谷幽深,人迹罕至。他根据太阳的方向和山谷的走向,大致判断出“北”的方向。何伯说十里外有炭窑,他们需要向北寻找“白草坡”的踪迹。

两人用炭灰稍微掩饰了窑洞内的痕迹,踏上新的征程。沈瑶拄着一根粗树枝当拐杖,每走一步都额头冒汗,但她始终咬牙坚持。林深在一旁小心搀扶。

山路崎岖,林木茂密。他们不敢走明显的小路,只能在灌木和乱石中艰难穿行。一路上,林深格外警惕,不仅提防着可能的追兵,也更留意着是否有“影幢”留下的蛛丝马迹。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条小溪边休息。林深用冷水为沈瑶敷脚,自己则拿出何伯的纸条再次研究。“白草坡”顾名思义,应该是一片长满白草的山坡。但在这茫茫群山中,寻找一个具体地点谈何容易。

就在这时,林深的目光被溪流对岸的一处景象吸引了。对岸的山坡上,土壤颜色似乎与周围不同,呈现出一种灰白色,而且植被稀疏,隐约能看到一些低矮的、叶片泛白的草本植物。

“那里会不会就是白草坡?”林深心中一动。

他们渡过小溪,向那片山坡走去。靠近之后,发现这里果然与众不同。土壤贫瘠,岩石裸露,大面积生长着一种叶片背面呈银白色的矮草,随风摇曳,如同波光粼粼。坡地走势平缓,视野开阔。

“应该就是这里了。”林深环顾四周,“何伯说母亲曾在此驻足。双王庙又会在哪里?”

他们在山坡上仔细搜寻。很快,沈瑶在一处岩石后面发现了一块半埋在地下的、残破的石碑。石碑上的字迹早已风化模糊,但隐约能辨认出“王庙”二字,以及一个指向坡顶方向的箭头刻痕。

“有线索!”两人精神大振,沿着箭头指示的方向向坡顶攀爬。

坡顶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两尊巨大的、饱经风霜的石像。石像造型古朴凶猛,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各自手持不同的法器(已残损),面对面而立,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或对峙。这就是“双王庙”?并非庙宇,而是两尊石王?

在两尊石像中间的地面上,有一个用碎石垒砌的、早已坍塌的圆形祭坛痕迹。

林深和沈瑶走近石像,仔细观察。石像历经风雨侵蚀,细节模糊,但依然能感受到一股苍凉磅礴的气势。在其中一尊石像的底座背阴处,林深发现了一些更加细微的、人工凿刻的符号。

那符号的风格与“辰钥”令牌、“归墟之钥”碎片以及“归藏”之地石壁上的纹路,同出一源。只是更加古老、更加抽象。

母亲果然来过这里,她在此留下了标记。

林深激动地用手抚摸那些符号,试图理解其中的含义。沈瑶也凑过来仔细查看。

就在这时,林深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坡下远处的树林边缘,似乎有金属反射的亮光一闪而过。

有人!而且正在快速向山坡靠近!

“不好!被发现了!”林深心中一凛,立刻拉起沈瑶,躲到一尊巨大的石像背后。

他从石像的缝隙中向外窥视,只见七八个穿着统一黑色劲装、行动迅捷矫健的身影,正呈扇形散开,无声无息地向坡顶包抄过来。这些人动作专业,配合默契,绝非镇上的地痞或陈队那样的乌合之众。

是“影幢”的人,他们竟然这么快就追到了这里。

林深和沈瑶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刚刚找到一点线索,就再次陷入了绝境。前有神秘石像,后有专业追兵,他们被困在了这片开阔的坡顶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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