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喧嚣和犬吠如同催命的战鼓,敲碎了栖云村短暂的宁静。石村长脸色铁青,一把推开石屋木门,对屋内惊坐起的林深和沈瑶急声道:“快!从后山走!笔架山!找何老哥!”
不容分说,他招呼那个叫阿吉的年轻人进来,两人一左一右,搀扶起几乎无法站立的沈瑶。林深紧随其后,抓起装有母亲笔记的皮袋。四人冲出石屋,沿着屋后一条被杂草掩盖的陡峭小径,向村后茂密的丛林钻去。
刚进入林子,就听见身后村落方向传来更加清晰的呼喝声、撞击声,甚至夹杂着零星的枪响。追兵已经进村了,冲突爆发了。
林深的心揪紧了,那些淳朴的山民......但他此刻无能为力,只能咬牙跟上石村长和阿吉的脚步。小径湿滑陡峭,荆棘丛生。沈瑶强忍剧痛,额头冷汗直流,几乎是被拖着前行。阿吉虽然年轻力壮,但带着一个人在这种路上奔跑也极为吃力。石村长年纪虽大,却步履稳健,对山路极为熟悉,不断低声指引方向。
“穿过这片林子,前面有条干涸的河床,顺着河床往上游走,能看到笔架山的侧峰。”石村长喘息着说,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焦急,“何老哥如果脱身,会在‘望乡台’等我们。那里地势高,能看到进山的路。”
林深回头望去,只见村落方向隐约有火光闪动,叫骂声和犬吠声并未远离,显然有追兵也循着小路追来了。必须尽快拉开距离。
一行人不敢停歇,在密林中拼命穿行。沈瑶的脚踝经过简单包扎和草药镇疼,勉强能借力,但每一次落地都让她痛得浑身颤抖。林深一边搀扶,一边警惕后方,肋部的疼痛在剧烈运动下如同刀绞。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钻出密林,眼前是一条布满鹅卵石的、干涸的宽阔河床。河床对岸,一座形如巨大笔架的山峰在薄暮(天色渐晚)中显现出清晰的轮廓,山势险峻,云雾缭绕。
“快!过河床!”石村长催促道。
然而,就在他们踏上河床的瞬间,身后林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紧接着,几道黑影迅捷地冲出林子,手中武器寒光闪闪,正是“影幢”的追兵,距离不足百米。
“被咬住了!快跑!”石村长厉声喝道,拔出腰间一把砍柴刀,对阿吉喊道:“带他们先走,我挡一下!”
阿吉眼圈一红,但毫不犹豫,更加用力地架起沈瑶,沿着河床向上游狂奔。林深看了一眼须发皆张、持刀而立的老村长,心中一热,但知道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转身跟上阿吉。
身后传来兵刃交击的脆响和怒喝声,但很快被奔跑的脚步声和风声掩盖。林深不敢回头,拼命奔跑,卵石硌得脚生疼,肺部火辣辣地疼。
河床蜿蜒向上,地势逐渐升高。笔架山越来越近,已能看清山上茂密的植被和嶙峋的怪石。追兵的脚步声和叫骂声依旧紧追不舍,而且似乎越来越近,石村长一个人肯定挡不住多久。
就在林深几乎绝望之际,跑在前面的阿吉突然转向,冲向河床一侧一处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山壁“这边!”
他拨开厚厚的藤蔓,露出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岩缝。“快进去!这里面能通到山腰!”
绝处逢生,林深率先钻入岩缝,阿吉则将沈瑶小心推进去,自己最后挤入,并将藤蔓重新拉好。岩缝内一片漆黑,狭窄潮湿,但确实是一条向上的天然通道。
通道内寂静下来,只能听到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外面的追兵似乎失去了目标,叫骂声在附近徘徊了一阵,逐渐向远处移去。
暂时安全了。三人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精疲力尽。沈瑶几乎昏厥,脚踝的纱布已被鲜血浸透。林深肋部剧痛,眼前发黑。阿吉也累得够呛,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石村长他。”林深喘着气问。
阿吉低下头,声音沙哑:“爷爷他会没事的。他对这山熟悉得很。”但语气中的担忧难以掩饰。
休息了约一刻钟,不敢久留。阿吉熟悉路径,在前带路,林深搀着沈瑶,在黑暗中摸索前行。通道时宽时窄,有时需要攀爬,异常消耗体力。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钻出通道,发现已身处笔架山腰一处隐蔽的平台上。平台一侧是悬崖,另一侧是陡峭的山坡。暮色四合,群山寂静。回望来路,栖云村的方向已被夜幕和山峦遮挡,看不到任何光亮。
“望乡台在那边。”阿吉指着平台上方更高处,一处突出的、形似鹰嘴的巨岩,“爷爷说在那里会合。”
三人休息片刻,恢复了些力气,开始向那块巨岩攀爬。山路更加难行,几乎是垂直的峭壁,只有一些天然的石缝和突出的树枝可供攀附。沈瑶几乎完全依靠林深和阿吉连拉带拽。
当三人终于艰难地爬上那块巨大的“望乡台”岩石时,天色已完全黑透。一弯冷月悬在天际,洒下清辉。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呼啸的山风和远处连绵的黑色山影。
何伯不在。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林深和阿吉四下搜寻,除了岩石和荒草,没有任何人影或近期有人来过的痕迹。
“何爷爷可能被什么事耽搁了,或者......”阿吉的声音带着不安,没再说下去。
林深的心沉了下去。何伯是他们最后的指望,如果他出了意外。
就在这时,林深眼尖地发现,在巨岩边缘,面向笔架山主峰的方向,一块风化的石头上,似乎有一个用尖锐石块新划出的、极其简略的箭头标记,指向下方一片漆黑、深不见底的山谷。标记旁,还有三个小小的、并列的点状刻痕正是母亲信物上的“三星”图案。
是何伯留下的!他来了,但又离开了,并留下了新的指引。箭头指向的山谷,就是“葬影之地”的入口?
可是,他为什么不在这里等?是发现了更紧急的情况,还是遇到了危险?
“看那里!”沈瑶忽然虚弱地指向山谷方向。顺着他指的方向,在月光下,隐约可见谷底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一闪即逝的、如同萤火般的几点光芒。但瞬间又消失不见,仿佛幻觉。
是磷火?还是有人?
与此同时,山下远处,隐约传来了犬吠声,追兵竟然也摸上来了,而且听声音,距离不远。
不能再等了!前有未知的山谷和何伯留下的谜团,后有紧追不舍的敌人。他们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林深看着那深不见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山谷,又看了看身边虚弱不堪的沈瑶和年轻焦急的阿吉,握紧了拳头。没有退路了。
“下谷!”他斩钉截铁地说。
阿吉对这片地形似乎较为熟悉,他找到了一处较为平缓、长满灌木的坡地,三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向谷底滑降。坡陡苔滑,过程惊险万分。下到一半时,林深突然脚下一滑,险些摔落,幸好抓住一丛坚韧的藤蔓,但手掌被划得血肉模糊。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谷底时,头顶“望乡台”方向,突然传来了清晰的、杂乱的脚步声和人声。火把的光亮在上面晃动。
“他们下去了!追!”是“影幢”追兵的声音,他们找到了这里。
林深三人心中一惊,加速向下。谷底是一片浓密的、散发着腐殖质气味的原始森林,光线极其昏暗,月光难以透入。
刚踏入森林,就听见头顶上方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和叫骂声,追兵也开始下谷了。
“这边!”阿吉压低声音,带着两人钻入更深的黑暗。森林中根本没有路,只能在及腰的灌木和盘根错节的树根中艰难穿行。四周是各种奇怪的虫鸣和夜枭的啼叫,更添阴森。
在黑暗中慌不择路地奔逃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乱石滩,一条地下暗河从石滩一侧静静流过,河水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而对岸,靠近山壁的地方,赫然有一个巨大的、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形状规则,边缘有人工修凿的痕迹,散发着一股更加古老和阴冷的气息。
“是那里吗?”沈瑶颤声问。
林深看着那洞口,又回想起何伯的标记和谷底那转瞬即逝的微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就是这里。“葬影之地”的入口。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涉水过河时,身后森林中追兵的火光和人声已经逼近。甚至能听到猎犬的狂吠。
“来不及过河了!进洞!”林深当机立断。洞口是唯一的藏身之处,虽然里面可能更加危险。
三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洞口。洞内一片漆黑,死寂,空气冰冷,带着浓重的土腥和某种金属锈蚀的气味。林深点燃最后一根宝贵的火折子,微光摇曳,照亮了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天然溶洞,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地上散落着巨大的乱石。
他们躲到一块巨岩后,屏住呼吸。洞口的光亮很快被追兵的火把照亮,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涌入洞内。
“搜!他们肯定在里面!”
火光在洞内晃动,脚步声四散开来。林深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洞穴深处传来,紧接着是惊恐的叫喊和杂乱的枪声。
“什么东西?”
“有埋伏!”
追兵似乎遇到了可怕的袭击。混乱中,火把掉落,光线明灭不定,惨叫声、枪声、以及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利爪刮擦岩石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
林深三人紧紧靠在一起,惊骇莫名。这洞里有什么?是何伯安排的?还是这“葬影之地”本身存在的恐怖?
混乱持续了片刻,声音渐渐向洞穴更深处移去,最终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浓郁的血腥味。
火折子燃尽了。绝对的黑暗和未知的恐惧笼罩下来。
“刚才那是什么?”阿吉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恐惧。
林深和沈瑶也无法回答。他们只是根据线索逃到这里,却似乎触发了更深的恐怖。
在这死寂的黑暗中,林深仿佛听到了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若有若无。同时,他贴身收藏的那几片“心钥”碎片,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短暂的、冰凉的刺痛感。
这“葬影之地”,究竟埋葬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