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被绑匪攥在手里,故意调快了发条。距离张鼎失踪已经超过六十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像重锤敲打在专案组每个人的心上。那种明知对手就在某个角落,却无法触及的憋闷感,几乎让人窒息。
多方调查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但似乎都卡在了临门一脚。
城东工业区那片废弃厂房和仓库的排查工作异常艰难,范围大,环境复杂,监控几乎为零。张猛带着人熬了一个通宵,眼睛熬得跟兔子似的,初步排除了几个可疑点,但那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依旧像是人间蒸发,没能锁定最终位置。
对助理刘明的暗中调查和外围监控也没有突破性进展。他依旧按时上下班,处理着鼎盛科技因老板失踪而积压的事务,表现出一副忧心忡忡又恪尽职守的样子,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星河资本的周炜那边,经侦同事反馈,此人背景很深,商业操作手法老练,与张鼎的接触虽然密切,但表面上完全合规,暂时找不到任何与绑架案直接相关的动机或证据。
赵思妍那边,对隐秘论坛的海量数据筛查还在继续,如同大海捞针,尚未发现与“关联旧地址”模式高度匹配的炫耀帖。国际司法协作的公文已经在加急走流程,但所有人都明白,远水难救近火。
就在这种令人焦灼的等待中,绑匪的指令,终于来了。
消息不是通过常见的匿名邮件或加密短信传来的。第二天中午,鼎盛科技公司的公开招标邮箱里,收到了一封看似普通的“商务咨询”邮件。发件人邮箱是一串毫无规律的乱码,服务器位于海外。
邮件正文只有简短的几句话,措辞礼貌却冰冷:
“尊敬的鼎盛科技管理层:获悉贵公司近期或有业务调整,对我方提供的‘特种仓储服务’感兴趣。如欲查验服务样本,请于今日下午16:00整,派一名代表至城西‘永丰’废旧汽车回收厂,c区第七号车位。请注意,过期不候,且仅限一次查验机会。”
这封没头没尾的邮件混在一堆真正的商务邮件里,几乎被忽略。直到王雅娟在公司高层会议上几乎崩溃地再次催促赎金事宜时,才有细心的高管想起这封“奇怪”的邮件,立刻报给了警方。
“永丰废旧汽车回收厂?c区第七号车位?”陈建国看着投影上的邮件内容,眉头紧锁,“这什么意思?特种仓储服务?样本?他是在指人质?”
“很明显。”林宸盯着那几行字,大脑飞速运转,“这是一种经过伪装的指令。‘特种仓储服务’暗指扣押人质,‘查验样本’就是让我们去确认张鼎是否还活着。下午四点,时间很紧。”
“他为什么选择发到公司邮箱?而且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张猛疑惑道。
“几种可能。”林宸分析道,“第一,测试。测试警方是否已经监控了张鼎家人及其核心联系人的所有通讯方式,所以他选择了一个看似无关的公开渠道。第二,混淆视听。万一邮件被截获,这种内容也更容易被非知情人当作垃圾邮件忽略。第三,挑衅。暗示他对鼎盛科技的内部运作甚至沟通渠道有所了解。”
“王八蛋,玩得真花!”张猛骂了一句。
“现在最关键的是,我们去不去?怎么去?”陈建国目光扫过众人,“这明显是个陷阱。那个回收厂地方大,环境复杂,到处都是废弃车辆和金属垃圾,极易藏匿和设伏。他选择那里,绝不仅仅是让我们去‘查验’那么简单。”
“但我们必须去。”林宸语气坚决,“这是绑匪第一次给出明确的线下接触点,也是我们目前唯一可能接近对方,甚至找到张鼎位置的机会。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尽全力一试。而且,指令里强调‘仅限一次’,‘过期不候’,这是在给我们施加巨大的心理压力,逼我们不得不按照他的节奏走。”
会议室内气氛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一次极度危险的行动。
“绑匪很可能在暗中观察。”赵思妍提醒道,她刚刚快速查了一下那个回收厂的信息,“回收厂内部监控很少,但周边道路监控不少。他可能通过某些方式,远程监控着那个第七号车位周围的动静。我们大规模布控,很容易打草惊蛇。”
“那就化装潜入,外松内紧!”陈建国很快做出决断,“立刻行动!张猛,你挑选几个身手好的兄弟,扮成废车场工人或者收废品的,提前潜入回收厂,在c区第七号车位周围秘密布控,携带隐蔽通讯设备,注意观察一切可疑人员和车辆,但绝对不能被察觉!”
“是!”张猛领命,立刻转身出去点人。
“林宸,你心思细,你带一队人,扮成鼎盛科技派去‘查验样本’的人,准时到达指定地点。你的任务是尽量周旋,观察对方可能留下的任何线索,或者尝试触发对方的下一步指令。最重要的是,确保如果张鼎出现,能第一时间确认他的安全并实施保护。”
“明白。”林宸点头,感觉肩上的担子沉重。
“技术组,立刻对回收厂及周边区域的所有通讯信号进行监控,尝试捕捉任何异常。交警部门配合,监控回收厂周边所有路口的车辆轨迹,特别是接近四点这个时间点的可疑车辆。”陈建国一道道命令发出,“行动全程保持最高警惕,绑匪极度狡猾,这很可能是一个调虎离山计,或者是为了试探我们的力量和反应速度!所有人员注意安全!”
整个刑侦支队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下午三点五十分。
城西,“永丰”废旧汽车回收厂。这里如同一个钢铁巨兽的坟墓,堆积如山的报废汽车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又破败的光。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尘土的味道。
林宸穿着一身不太合体的西装,打扮成一个略显紧张的年轻公司职员,带着两名同样穿着便服、但眼神锐利的刑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坑洼不平的厂区道路上,朝着c区走去。他们的耳机里,不时传来张猛小组低沉的报告声。
“c区视线良好,未发现可疑人员。”
“七号车位附近堆叠的废车很高,形成视觉死角,需要靠近查看。”
“外围监控未发现异常车辆接近。”
林宸的心跳有些快,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种对未知的紧张和对陷阱的警惕。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周围,那些扭曲的汽车残骸像是一个个沉默的见证者,也可能隐藏着无数双眼睛。
下午四点整。
他们准时走到了c区第七号车位。那里空空荡荡,只停着一辆被压扁了一半的破烂桑塔纳,根本不像能藏人的样子。
“什么都没有。”身边的同事低声说,手不自觉地向后腰摸去。
林宸皱紧眉头,仔细打量着那辆废车和周围的环境。绑匪不可能只是耍他们玩。
他走近那辆桑塔纳,忽然注意到副驾驶席扭曲的车窗框上,用红色的喷漆喷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下方。
他顺着箭头看去,在满是油污和碎玻璃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个被刻意丢弃的一次性廉价手机。
就在他弯腰准备捡起手机的瞬间,那部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发出刺耳的铃声!
突如其来的响声在这片寂静的废墟中显得格外骇人!
所有埋伏点的人员瞬间绷紧了神经!
林宸深吸一口气,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按下了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经过明显电子变声处理、冰冷扭曲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特征:
“样本查验结束。看来你们很有诚意。”
“张鼎在哪里?”林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他很安全,暂时。”电子音干巴巴地说,“想要他回去,光有诚意不够。还需要一点小小的……证明。”
“什么证明?”
“证明你们没有耍花样。”电子音顿了顿,仿佛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现在,离开那里。沿着厂区主路往南走五百米,路边有一个绿色的旧邮筒。里面有你下一步的指令。”
“我们怎么知道张鼎还活着?”林宸追问。
“嘀——”一声轻响,对方发来一张彩信图片。
图片上,张鼎穿着失踪时的衣服,闭眼靠在一个昏暗的墙角,脸色苍白憔悴,但胸口似乎还有微弱的起伏。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当天的报纸!
日期清晰可见!
人还活着!而且就在今天!
但没等林宸细看,电话已经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操!耍我们!”耳机里传来张猛压抑的怒骂声。绑匪根本没人在这里,他只是用一部提前放置的手机和一张照片,就把专案组精心布置的行动力量调动得团团转!
“绿色邮筒……”林宸来不及懊恼,立刻将新的指令传达出去。
外围待命的队员迅速扑向南边五百米处的绿色旧邮筒。那邮筒早已废弃多年,锈迹斑斑。打开后,里面只有一个密封的防水袋。
袋子里没有新的指令,只有一张小小的存储卡。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林宸的心脏。
这个绑匪,他的每一步都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场线下交付,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