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所有举子都已经作答完毕,被安排去了偏殿休息。徽宗和众官员也看过了大部分人的试卷。
崇政殿内的檀香袅袅升腾,将金碧辉煌的殿宇晕染得朦胧而肃穆。柴承乾的策论在大臣手中传阅完毕,殿内一时寂静,只剩下徽宗手指轻叩龙椅扶手的声响,每一声都敲在众人心上。
徽宗将目光从策论上移开,看向两侧大臣,缓缓开口:“考生们的策论,诸位爱卿都看过了。相信大家心中也有了计较。只是这殿试名次,关系到朝廷取士的体面,还需与诸位商议一番,再定高下。”
话音刚落,蔡京立刻出列,躬身笑道:“陛下圣明!以老臣看,柴承乾当为状元!今日策论更是切中时弊,句句关乎民生社稷,可见其心怀天下。且柴家乃我大宋勋贵,世代忠良,柴承乾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担当,将来必是辅佐陛下的栋梁之材!”他刻意强调“忠良”“勋贵”,便是要淡化柴家的前朝背景。
徽宗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许,正要开口,却见高俅出列,拱手道:“陛下,蔡太师所言虽有理,却有一事不得不虑。”
高俅身着武官蟒袍,面色微沉,目光扫过柴承乾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忌惮。这时候他的脑中,全是当年柴承乾那句“高太尉如今权势滔天,欺我柴家,可别忘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那时只当是童言无忌,如今见这少年真要凭科举平步青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这等心智深沉的前朝皇族,若真成了状元,将来身居高位,岂能容他?
“高俅,你有何顾虑?”徽宗问道。
高俅躬身道:“陛下,柴承乾才学确好,可他终究是后周柴氏子孙。我大宋虽厚待柴家,赐免试之权,可状元乃天子门生之首,需为天下举子表率。若让前朝皇族居此高位,难免让天下人议论,甚至有人会借‘复周’之名生事,于朝廷安稳不利啊!”
他这话直指要害,戳中了大宋对柴家的隐忧——太祖虽赐柴家荣宠,骨子里却始终提防着“前朝复辟”的可能。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大臣们神色各异。李纲眉头紧锁,刚想开口反驳“柴家世代忠顺,何来复辟之说”,却被高俅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
高俅如今深得徽宗宠信,又掌禁军,朝中敢公然与他作对的人不多。赵鼎嘴唇动了动,终究也按捺住了,他知道此刻争辩,只会让徽宗更加疑虑。
蔡京脸色微变,没想到高俅会拿“前朝皇族”说事,这可是皇帝最不愿触碰的点。他强笑道:“高太尉多虑了!柴家受我大宋恩宠百年,柴承乾自幼读圣贤书,忠君爱国之心昭然若揭,怎会有不臣之心?”
“蔡太师怎知没有?”高俅冷笑一声,“人心隔肚皮!这柴承乾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城府,读书练武,可见其野心不小。若给他状元头衔,让他名动天下,将来真要结党营私,谁能制得住?陛下,为江山社稷计,此子不可不防啊!”
徽宗的眉头渐渐皱起,手指叩击龙椅的频率快了几分。他虽欣赏柴承乾的才学,却也确实在意“前朝皇族”的身份。高俅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了他心里——他沉迷书画,最怕的便是朝堂动荡,若真因一个状元引发非议,得不偿失。
他沉默片刻,目光再次落在柴承乾身上。这少年依旧垂首而立,脊背挺直,面对高俅的发难,脸上竟没有丝毫慌乱,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这份沉稳,让徽宗既欣赏,又多了几分高俅所说的“忌惮”。
“朕知道了。”徽宗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柴承乾才学确实出众,状元……便不妥了。”他顿了顿,看向蔡京与高俅,“探花如何?既显朝廷惜才之心,也合规矩。”
蔡京心中一叹,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再争无益,只得躬身道:“陛下圣裁,甚妥。”
高俅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也拱手道:“陛下英明!探花之位,既赏其才,又避其嫌,最为妥当。”
其他大臣见状,纷纷附和:“陛下圣明!”片刻之后,举子们又被召回了崇政殿。
柴承乾始终垂首,直到听见“探花”二字,才缓缓抬起头,眼中没有失落,只有一片平静。他早料到高俅会作梗,也清楚大宋对柴家的提防,能得探花,已算不错——至少,他能借此踏入官场,拿到外放的资格。至于状元之位,不过是虚名,将来的路,靠的不是名次,而是实力。
“柴承乾,”徽宗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些,“你策论写得好,朕记在心里。探花之位,虽非榜首,却也是朝廷对你的认可。往后为官,当谨记今日所言‘忠君爱国’,莫负朕的期望。”
“臣,谢陛下恩典。”柴承乾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
名次已定,徽宗起身离殿,大臣们也陆续散去。蔡京走过柴承乾身边时,低声道:“贤侄莫恼,探花亦是荣耀,外放为官的资格跑不了。”
柴承乾微微颔首,目送蔡京离去。高俅经过时,故意停下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柴公子,风水轮流转不假,可这轮子,终究在陛下手里转。”
柴承乾抬眼,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高太尉说得是。只是轮子转起来,谁也不知道下一站停在哪。”高俅脸色一沉,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柴承乾微笑摇头,跟着一众举子,一起走出皇宫。状元也好,探花也罢,都只是起点。高俅的刁难,徽宗的妥协,让他更清楚这朝堂的复杂——但也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走出皇宫时,暮色已漫过宫墙,将太和殿的琉璃瓦染成金红。柴承乾望着那巍峨的宫城,心中没有怨怼,只有更清晰的目标。探花之位,足够让他拿到一州知府的印信。而高俅今日的针对,只不过是未来道路上的一粒小石子。
这权力的游戏,他才刚刚入局,往后的每一步,都要走得更稳、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