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夜晚来得迅速而彻底。白日的灼热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两辆车围成一个简单的防御圈,车灯照亮一小片区域,成为这片漆黑天地间唯一的人造光源。众人围着一个小小的、用于加热食物的无烟炉,火光跳跃,映着一张张疲惫而警惕的脸。
王胖子骂骂咧咧地翻找着后备箱里的物资,准备给大家弄点热食。当他拎起一个半满的军用标准水囊时,手感却有些异样——过于沉重和……粘腻。他凑近鼻子闻了闻,脸色骤变。
“我操!”他低骂一声,把水囊拎到灯光下,只见水囊底部不知何时被尖锐的岩石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里面的水已经漏了大半,剩下的也带着一股明显的、塑料被阳光暴晒后产生的异味。
“这……这水不能喝了!”王胖子哭丧着脸,又迅速检查了其他几个水囊,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娘的!至少坏了三个!咱们的淡水……撑死还能用两天!”
这个消息像一块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在沙漠化的草原深处,缺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吴邪立刻起身,重新清点所有饮用水,结果比王胖子预估的还要糟糕。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必须严格限量了。从现在开始,所有人每天定量分配,优先保证……”他的目光扫过伤势最重的黑瞎子和解雨臣。
“用不着。”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
是黑瞎子。他不知道何时已经挪到了物资堆旁边,靠着一个轮胎坐下。他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个军用水壶,拧开,仰头喝了一小口——真的只是一小口,刚刚湿润嘴唇的程度。然后,他将水壶盖好,手臂看似随意地一伸,精准地将水壶塞进了坐在他斜对面、正望着跳动的火焰出神的解雨臣怀里。
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蛮横。
“你,”黑瞎子隔着墨镜,视线仿佛钉在解雨臣身上,声音因为干渴而更加嘶哑,却斩钉截铁,“不能倒。”
解雨臣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动,低头看着怀里那个沉甸甸的水壶,又抬眼看向黑瞎子。火光下,黑瞎子的脸隐藏在阴影和镜片之后,只有紧绷的下颌线条显示出他此刻绝非轻松。他按在腹部的左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解雨臣沉默着,没有立刻推回去,也没有道谢。他只是用手指摩挲着冰凉的水壶外壳,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看不清情绪。
王胖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看黑瞎子那副“敢废话就揍你”的架势,又看看解雨臣沉默的样子,最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捣鼓他那半生不熟的罐头肉。
简单的晚餐在沉默中进行。王胖子把加热好的罐头肉分给大家。轮到解雨臣时,他接过自己的那份,却没有立刻吃。他看了一眼手里那块油脂凝固、卖相不佳的肉,又看了看黑瞎子面前那份同样油腻、显然不利于重伤员消化的食物。
解雨臣微微蹙眉,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动作。
他拿起旁边一包备用的、需要用热水冲泡的营养流食粉,撕开,倒入自己的不锈钢饭盒里,又拿起黑瞎子刚才塞给他的那个水壶——里面是黑瞎子省下的、干净的饮用水——毫不犹豫地倒出适量,搅拌均匀,制成了一份温热、易于吞咽的流食。
接着,他伸手,极其自然地将自己那份没动过的罐头肉,和黑瞎子面前那份油腻的食物进行了调换,并将那盒冒着热气的流食推到了黑瞎子面前。
整个过程他做得无声无息,没有看黑瞎子,也没有任何解释,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黑瞎子看着眼前突然变了的食物,愣了一下。他抬头,隔着跳跃的火光看向解雨臣。解雨臣已经低下头,小口地、艰难地吃着那份对他而言同样难以下咽的油腻罐头肉,侧脸在火光中显得平静而倔强。
黑瞎子墨镜后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那没什么味道的流食,送进嘴里。温热的液体滑过干痛的喉咙,带来一种陌生的、近乎熨帖的暖意。
夜空繁星如斗,银河低垂,壮美得令人心醉,却也冰冷得令人心惊。
王胖子啃着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小声对旁边的吴邪嘀咕:“看见没?这就叫……双向奔赴?一个省水,一个换饭。这狗粮撒得,比胖爷我这罐头都有味儿。”
吴邪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有感动,有担忧,更有一种在绝境中见证情谊的复杂情绪。他知道,黑瞎子的水和解雨臣的流食,交换的不仅仅是物资,更是一种在生死边缘无声的支撑与承诺。
张起灵依旧沉默地坐在外围阴影里,擦拭着他的黑金古刀,仿佛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但他微微放松的肩线,显示他并非毫无所动。
水危机暂时以这种残酷而温情的方式被应对了过去,但阴影已然笼罩。在这片美丽而残酷的草原上,生存,成为了比寻找虚无缥缈的遗迹更迫在眉睫的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