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隙汤屋的和室内，竹帘滤过的阳光在桧木桌面上投下细密的光纹。服务员跪姿轻叩樟子门，腕间银镯与漆盘边缘相碰，发出清泉般的叮咚声：司徒小姐，这边开始上菜了。
司徒镜指尖正划过杯缘凝结的水珠，闻言微微颔首。光影在她垂落的钻石耳线上折出虹色，像给这场宴席按下无声的启动键。
「雪幕序曲」率先登场——液氮蒸腾的雾气中，松针烟熏三文鱼如同从初雪中剖出的琥珀，柚子啫喱在盘底蜿蜒成融雪溪流。服务员轻声解说时，优优的指尖已悬在手机快门上，镜头精准框住食物上方将散未散的冷雾。
当「冰裂重生」的巧克力球被银锤敲开，暗红酱汁如解冻的冰河漫过鹿肉纹理，小A突然轻笑：上次拍这道菜，鸠鸠的睫毛都结霜了。话音未落，包厢门被推开，鸠鶄挽着母亲的手臂立在光影交界处。
哇！我要先拍照！优优的惊呼与快门声重叠。她半跪在坐垫上调整构图，发间珍珠发卡随着动作轻晃，像某种新型对焦仪器。
鸠鶄替母亲拉开青竹椅，嘴角噙着笑：你现在真有自媒体人的自觉了。她今天特意选了件宽松的燕麦色毛衣，袖口滑落时露出的手腕光洁如玉，再不见当年伤痕。母亲的目光在那处停留半秒，又迅速移向正在上桌的「炉边遗稿」——陶罐启封瞬间，焦糖脆片碎裂声里飘出黑啤醇香，罐底泛黄纸条上未完故事的墨迹洇开如泪痕。
服务员躬身退出时，最后一道「千禧沸点」正咕嘟作响。辣条汤底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众人面容，Ad钙奶蘸料在优优镜头里泛着怀旧的乳白光晕。鸠鶄接过母亲递来的茶盏，两人指尖在蒸汽中短暂相触，像某种迟来的和解正悄然沸腾。
小镜，我们也是好久不见了，鸠妈妈的声音突然卡在喉间，她正盯着司徒镜耳垂上那对山茶花耳钉——和鸠鶄二十岁生日时收到的是同系列，愈发漂亮了。
司徒镜的叉子尖在星尘暖胃汤里搅出漩涡，发光菌类随着波动漂浮起来：阿姨~女大十八变？我都二十六了，突然用筷子挑起墨鱼汁拉花，早该二十四变了。
鸠鶄的膝盖猛地撞到桌底，震得炉边遗稿陶罐里的焦糖脆片簌簌掉落。
菜上齐了？她的目光扫过司徒镜突然绷紧的嘴角，我饿得能吞下整个拍摄间的反光板。
你老——司徒镜的银匙当啷掉进味噌酱里，溅起的酱点在鸠妈妈雪白的餐巾上，晕开成血滴般的圆斑。她紧急咬住的下唇涂着今早新拆的唇釉，是和鸠鶄联名彩妆系列的限定色号。
吃吧。鸠鶄用筷子尖敲了敲焚诗取暖的肉桂卷，燃烧的蓝火映得她瞳孔微微收缩，米其林也好路边摊也罢，她夹起一块鹿肉放在母亲碟中，肉质纹理间渗出的红酒汁像极了上次拍创伤药广告时用的特效血浆，咽下去都是同样的蛋白质分子。
包厢角落的香薰机突然喷出雪松味的白雾，遮住了司徒镜向鸠鶄使眼色的动作。优优的叉子正悬在昭和炭语上方，蟹肉表面反射的光恰好照见鸠妈妈颤抖的睫毛——那里还沾着来时路上车里空调吹落的碎雪。
时隙汤屋的和室包厢内，最后一缕檀香在阳光中缓缓消散。鸠妈妈捧着青瓷茶杯，指腹无意识地摩挲杯壁上浮雕的松纹——这是二十分钟前司徒镜亲手给她斟的玉露茶，茶叶还在杯底舒展成翠绿的羽状。
吃完饭你们去干嘛？司徒镜突然开口。她正用银勺戳着「焚诗取暖」里未化尽的香草冰淇淋，火焰灼烧过的肉桂卷在盘中蜷曲如焦糖色的诗稿残页。
鸠鶄抬头时，发现母亲的目光正掠过自己左手腕——那里今天特意戴了条编织手链，谢舶鸮送的月光石坠子恰好遮住最明显的那道旧疤，带我妈去星悦城逛逛。司徒镜突然笑出声，钻石耳钉在耳际晃出细碎光斑：那阿姨我跟你说——她向前倾身时，发尾扫过餐桌上未收的「昭和炭语」陶板，味噌焦黄油的香气随之浮动，等会到了商场你就按最贵的买。指尖在手机屏上一划，调出某张电子会员卡，反正鸠鸠有钱，而且那商场也是我们朋友家的。她眨眨眼，使劲买。
鸠妈妈低头整理餐巾，布料窸窣声里混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其实我也没什么想买的。
玻璃窗外，冬日正午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目。鸠鶄注视着母亲眼角新添的细纹——它们比三个月前视频通话时更深了，像被某种无形的刻刀反复描摹过。她伸手按住母亲正要收拾筷枕的手：是我非要给你买，行吗？语气里带着直播时绝不会出现的紧绷感，仿佛这句话已在喉间酝酿了整整两个月的冷战期。
时隙汤屋的走廊上，竹制风铃被暖气吹得轻轻摇晃，包厢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压抑的惊呼。
小A，去看看怎么回事。鸠鶄放下青瓷茶杯，杯底磕在桧木桌面上发出轻响。
小A推门时带起一阵微风，走廊壁灯的光晕在她锁骨处的蝴蝶纹身上流转。不到三分钟她就折返回来，发梢还沾着从庭院飘进的细雪：是粉丝。她压低声音，你跟阿姨进门时就被认出来了，但她们想着是私人行程没敢打扰。玻璃门外隐约可见两个女孩不断看表的剪影，她们从金陵来霓津旅游，高铁还有四十分钟发车，实在等不及了才拜托服务生传话。
鸠鶄立刻站起来，杏色毛衣袖口蹭倒了茶杯，玉露茶在亚麻桌布上洇开一片深色。她顺手抓起玄关处的驼绒围巾——谢舶鸮上周送的那条，围巾边缘还绣着他们名字的暗纹字母。
鸠鸠！两个女孩同时惊呼。她们鼻尖冻得通红，其中一个还抱着印有187心电图LoGo的应援袋，袋口露出半截《星辰自习室》的实体书。
你们刚看到我就该打招呼的。鸠鶄把围巾裹得更紧些，素颜的脸在雪光映照下像未施釉的白瓷，来合照吧，不过我连眉毛都没画。她主动接过其中一人的手机，后退两步找角度时，发丝被廊下的风铃草勾住几根。
粉丝突然哽咽：你素颜比直播时滤镜还好看...镜头里的鸠鶄正逆光站着，十二月的阳光给她轮廓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像老电影里过度曝光的柔焦镜头。
连续拍了七八张后，鸠鶄注意到她们背包上别着怪糖甜水铺的限定徽章：去打卡了？可惜我这周都在棚拍。
三天行程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女孩攥紧应援袋的抽绳，现在赶高铁都值了——话音未落，，一辆黑色轿车碾着薄雪停在店门口。后备箱里躺着两份包装精美的礼盒——丝带上印着「187」的烫金logo。
路上注意安全。她弯腰对车窗里嘱咐时，呼出的白气模糊了玻璃。
鸠鶄推门进来时，指尖还残留着粉丝手心的温度。她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187系列联名款的极光耳钉——上周拍珠宝广告时品牌方特意为她保留的样品。玄关的镜面墙映出她微微泛红的鼻尖，是刚才在雪地里送行时冻的。
她们的账单算我的。她对着前台说，声音比拍戏时更软些。
老板的算盘珠噼啪响了三声：又是安排车又是免单...他笑着摇头时，后厨飘来的肉桂香缠上鸠鶄的发梢，难怪超话里都说你是人间塞壬
鸠鶄突然撑住柜台倾身向前，那你要不要也...她故意用拍暧昧戏时的气音说话，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刚好遮住熬夜留下的淡青色。
可不敢接这话茬！老板慌忙举起账本遮挡，纸张哗啦声惊动了栖在前台金鱼缸边的蓝翅蜻蜓。
鸠鶄的眼神落在老板无名指的婚戒上，金属光泽映着她转身时扬起的发尾——那缕挑染的雾蓝色还沾着包厢里未散的肉桂香。
时隙汤屋的回廊里，鸠鶄踩着光影交错的榻榻米往回走。庭院里的枯山水被阳光晒出细碎的金芒，她忽然驻足，指尖拨弄着腕间谢舶鸮送的月光石手链，漫不经心地问：送的什么？
小A正低头查看手机消息，锁屏上还显示着工作室群聊里梨子刚发的礼盒照片：品牌方寄来的圣诞限定礼盒，梨子她们随便挑了两个塞进车里。她快走两步跟上鸠鶄，都是没拆封的大礼盒，系着缎带的那种。
她突然叹气：你也让优优涨些眼力见。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围巾流苏，当你知道是粉丝后，马上就联系工作室派车过来——优优可没这个反应速度。
小A失笑：你不也没叫她出来帮忙？阳光透过和纸照在她侧脸，眼下那颗泪痣显得格外明显。
那是我知道她想不到这些。声音突然放轻：同样是瑾瑜姐带出来的，她怎么还是...。
我在瑾瑜姐身边跟了一年，她才来几个月月，更何况我是跟你久了才练出来的，——这几年每天要应付多少突发状况？
鸠鶄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小A在零下五度的片场边哭边协调道具组的狼狈样子，嘴角不自觉上扬：至少她在拍摄方面真的很厉害。
慢慢来吧。
檀木移门被推开的瞬间，包厢内蒸腾的肉桂香气扑面而来。鸠鶄的指尖还沾着走廊壁画未干的矿物颜料，在灯光下泛着孔雀蓝的微光。司徒镜正用银匙敲击冰淇淋杯沿，清脆的声响惊动了鸠妈妈腕间滑落的羊绒披肩——那件三年前的老款式边缘已经起了毛球。
哟，顶流网红回来啦？司徒镜的尾音拖得老长，翡翠镯子随着她托腮的动作滑到手肘，露出内侧刻的字。她今天涂的唇釉是187系列圣诞限定色，和鸠鶄卫衣领口露出的红绳平安符形成刺眼的撞色。
鸠鶄的卫衣帽子扫过门边悬挂的祈福铃，惊起一串清脆声响：不能好好说话就出去。
阿姨您看，司徒镜突然用银匙敲了敲冰淇淋碗，香草奶渍溅到鸠妈妈手背上，她凶起来连我都怕。阳光透过竹帘缝隙，在她睫毛上投下栅栏状的阴影，和187系列里那个出圈的镜头构图如出一辙。
孩子大了...鸠妈妈的声音突然卡住，她正盯着女儿卫衣袖口磨损的荧光笔涂鸦——那是谢舶鸮画的简笔猫，已经被洗得模糊不清。老人家用筷子尖拨弄碗里的残渣，年糕的焦黄油酱在瓷白底色上晕开，像极了鸠鶄手臂上那些淡化的疤痕。
司徒镜的嘟囔声混进收拾餐具的碰撞里：刀子嘴豆腐心...她腕间的红绳突然断开，檀木珠子滚到鸠鶄脚边——这是去年拍闺蜜特辑时一起求的，绳结早就磨得松散。
当玻璃转盘停止转动时，包厢里只剩下加湿器喷出的雪松香雾。鸠鶄替母亲拉开车门时，星悦城的巨型LEd屏正播放187系列的新预告，谢舶鸮的侧脸在霓虹灯下泛着冷光，与鸠妈妈欲言又止的表情重叠在后视镜里。
星悦城一楼的鎏金穹顶下，鸠鶄挽着母亲停在珠宝柜台前。圣诞季的金饰陈列柜里，麋鹿造型的项链在射灯下流转着蜂蜜般的光泽，柜姐正戴着丝绒手套取出最新款的银杏叶手链。
现在黄金这么贵，这时候买不划算。鸠妈妈摸着标价牌边缘的霜花贴纸，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她今天穿的还是那件起球的藏青色毛衣，袖口磨出的毛絮在灯光下像细小的雪花。
鸠鶄的指尖顿在玻璃展台上，倒影里她的美甲闪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这是上周拍珠宝广告时造型师特意做的。她突然抓住母亲想要缩回的手，触到那些操劳半生留下的茧子，只要你有钱，买黄金就不存在划不划算。她示意柜姐包起那对银杏叶手链时，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柔软强硬，既然来了，今天就别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