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舶鸮的公寓浴室里,水蒸气在镜面上凝结成浑浊的泪痕。他手中的剃须刀片在暖光灯下折射出冷冽的银光,刀锋划过肋骨的瞬间,血珠顺着肌肤纹理滚落,在白色瓷砖上绽开成细小的红梅。
(镜面反射出他扭曲的倒影) 雾气中忽然浮现多年前前的场景——那个蝉鸣刺耳的午后,他攥着大学录取通知书跑回家时,看到的却是被警戒线缠绕的单元门。邻居们的窃窃私语像毒蛇般钻入耳膜:听说那赌鬼要抢儿子的学费...女人捅了丈夫十七刀...孩子回来时尸体还没抬走..。
人呢?在洗澡吗?
鸠鶄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轻得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她踩着谢舶鸮送她的毛绒拖鞋,走过玄关处歪倒的伴手礼袋——里面的沉香木梳摔成了两截。
卧室的浴室门虚掩着,水声淅沥。鸠鶄咬着下唇偷笑,指尖沾着下午新涂的裸色甲油,悄悄推开门——
蒸腾的热气中,谢舶鸮的背影像幅被暴力撕开的油画。旧伤疤像藤蔓爬满他的脊背,最新的一道横贯腰际,鲜血正顺着股沟滴进排水口。镜面反射出他肋骨的伤疤,此刻正被新鲜伤口覆盖大半。
美工刀悬在半空,谢舶鸮在雾气弥漫的镜子里对上鸠鶄的双眼。她的口红晕开了,枫叶色残留在唇角,像抹未擦净的血迹。
鸠鸠?
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刀尖上的血滴在地砖上,发出的轻响。
鸠鶄的耳钉突然折射出刺目的光,她后退时撞翻了置物架,沐浴露瓶子砸在地上的闷响像声遥远的枪鸣。
等谢舶鸮套上那件沾着沉香的衬衫追出去时,鸠鶄的羊绒围巾正飘落在电梯口。指纹锁的警报声尖锐地划破夜空,像极了当年警笛的长鸣。
鹄栖洲小区的大门外,初雪在路灯下碎成银屑。谢舶鸮赤脚踩在积雪上,足底被冰碴划出的血痕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的红线。他抓住鸠鶄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浸血的衬衫袖口在她驼色大衣上洇出暗色痕迹。
鸠鸠你听我解释——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喉结滚动时牵扯到锁骨上未愈合的伤口,细小的血珠渗进棉质衣领。
鸠鶄猛地转身,珍珠耳坠的银链勾住了他的毛衣线头。她眼底映着小区门口的圣诞彩灯,虹膜呈现出一种破碎的琉璃色:我现在不想听任何解释。新涂的裸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只问你一句——
雪花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久久不化。
你是不是有抑郁症?
谢舶鸮的睫毛颤了颤,沾着的雪粒簌簌坠落。
这个音节像把钝刀,缓慢地剖开雪夜的寂静。远处传来《Jingle bells》的旋律,商场门口的圣诞树亮得刺眼。
鸠鶄突然笑起来,呼出的白雾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的主治医生是小绾?她声音很轻。
路过的出租车碾过积雪,轮胎防滑链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鸠鶄倒退两步,后背撞上小区门口的快递柜:原来如此...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印着两人第一次合作拍摄的杂志封面,所以你才会如此了解我。
谢舶鸮向前踉跄了一步,融化的雪水混着血迹在脚下积成浅洼:不是的!他抓住她肩膀的双手在发抖,小绾医生从未向我透露——
师傅!鸠鶄突然挥手拦下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车门打开的瞬间灌进凛冽的风雪,去琉璃屿墅。
车载广播正放着《Last christmas》,欢快的旋律与谢舶鸮跪在雪地里的身影形成荒诞的对比。后视镜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雪幕中一个模糊的黑点,像张被揉皱的旧照片。
鹄栖洲小区的路灯在雪幕中晕开昏黄的光圈,谢舶鸮跪坐在雪地里,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惨白的脸。通话界面上司徒镜三个字正在闪烁,听筒里传来对方难得严肃的声音:我就知道你招架不住她妈妈。
雪花落在手机屏幕上,融化成水珠模糊了通话时长。谢舶鸮用染血的袖口去擦,在钢化膜上拖出一道淡红的痕迹。
行了,既然她想冷静...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声响,司徒镜吐烟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你就让她冷静一下。突然提高的声调惊飞了窗外的麻雀,还有!——我知道你肯定又划伤了。
谢舶鸮低头看着雪地上晕开的血渍,像极了去年拍杂志时打翻的胭脂色颜料。他蜷起冻僵的手指: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挂断的忙音在雪夜里格外刺耳,像把剪刀剪断了最后一根蛛丝。
司徒镜别墅内:她的翡翠镯子磕在茶几边缘,发出风铃般的脆响。拨通王昭野电话时,她正用脚尖碾碎地毯上未熄的烟蒂。
我这就过去。王昭野的声音罕见地没有带着戏谑,背景音里传来急促的引擎发动声——他显然已经在车里。
司徒镜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尾戒,那是去年鸠鶄送她的生日礼物,内侧刻着镜破不改光的篆文。老王,她突然停下动作,声音轻得像雪落,我们都要照顾好他们。
电话那头传来安全带扣紧的咔哒声。放心,王昭野降下车窗,凛冽的风雪声灌进听筒,会的。远光灯划破夜色时,他瞥见副驾上那个鸢尾紫的首饰盒——本该在今天送给萤川眠夏的礼物。
挂断电话后司徒镜将手机重重扔在茶几上,钢化膜与玻璃碰撞的脆响惊醒了角落里打盹的布偶猫。她焦躁地来回踱步,细高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鼓点,左手无意识地转着那枚刻有镜破不改光的尾戒。
先等她来。
历臣舟的声音从沙发深处传来。他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只有指尖夹着的烟蒂明明灭灭,火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茶几上摊开的时尚杂志正好翻到鸠鶄和谢舶鸮的双人广告页,两人相触的指尖被咖啡杯压出一道折痕。
司徒镜突然抓起杂志摔向墙壁,内页雪花般散落:我就说不能让他俩在一起!她的珍珠耳坠随着剧烈动作晃出一道残影,事情总有被戳穿的一天——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禁忌般捂住嘴。
小五默默捡起散落的纸页,其中一张特写里,谢舶鸮锁骨处的船锚纹身被荧光笔做了标记。
阿镜,会有解决办法的。小五将温热的蜂蜜水塞进司徒镜发抖的手心,杯壁上立刻浮起雾气。
历臣舟掐灭烟头,火星在烟灰缸里挣扎着熄灭:既然在一起了,这就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
如果鸠鸠要分手呢?司徒镜突然揪住自己的波浪卷发,她自己都混乱不堪,难道要和另一个——拿美工刀互划伤口当情侣纹身?
你先坐下。历臣舟揉了揉太阳穴,你在这走来走去我头晕。
小五连忙拽着司徒镜坐下,真皮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不过他们俩要是分了...司徒镜突然转头,作家特有的跳跃思维让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那你和鸠鸠?她指尖划过相框玻璃上积落的薄灰,正好停在历臣舟与鸠鶄相贴的肩膀处。
历臣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要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去门口等鸠鶄。
司徒镜撇撇嘴站起身,羊绒裙摆扫翻了茶几上的马卡龙塔。粉色的甜点滚落一地,像极了之前鸠鶄生日派对上的装饰。我还不是为你好...她拽着小五往玄关走去,故意把定制款手包摔在换鞋凳上,镶钻的锁扣在灯光下折射出破碎的光斑。
司徒镜别墅的落地窗前,历臣舟独自站在飘雪的夜色里。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窗玻璃上凝结的霜花将霓津的灯火折射成支离破碎的光斑。他解开西装袖扣的左手悬在半空,铂金袖扣内侧刻着的二字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电话接通时,背景音里传来心理诊室特有的白噪音,像潮水般冲刷着沉默。历臣舟的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窗棂,节奏与客厅古董座钟的秒针完全同步。
小绾,他的声音比窗外的雪还轻,他们的情况...
话未说完就被听筒里撕开的医用胶带声打断。医生似乎在整理病历,纸张翻动的沙响中,她的回答像把钝刀:历总,你不是奥林匹斯山的神明。某个金属器械被搁在托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世间所有相遇都是熵增的必然结果。
历臣舟突然低笑出声,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朦胧:你一个精神科医生...袖扣划过窗面,刮出细小的冰晶,居然跟我谈宇宙热力学?
电话那头传来咖啡机运作的嗡鸣。小绾的声音混着研磨豆子的噪音传来:我信弗洛伊德也信占星术。液体注入杯中的涓涓细流突然变得清晰,就像你现在既想掌控全局,又害怕看见蝴蝶效应的真相。
窗外的雪下得更密了,某片雪花粘在玻璃上,恰好覆盖了历臣舟映在窗上的左眼。他望着楼下司徒镜和小五在雪地里踩出的凌乱脚印,突然发现那些痕迹组成了个歪斜的问号。
谢谢。他挂断电话时长舒一口气,白雾在玻璃上写了个短暂的。古董钟恰好在此时敲响十点半的钟声,震得茶几上那本《失控》的书页微微颤动。
琉璃屿墅的雕花铁门前,出租车尾灯在雪地上拖出两道猩红的轨迹。鸠鶄刚踏出车门,司徒镜的高跟鞋就踩碎了路面积水结成的薄冰,飞溅的冰碴沾在她新换的羊绒大衣下摆。
鸠鸠。司徒镜伸手去接她的包,指尖碰到鸠鶄腕间的月光石手链——宝石表面还凝着未化的雪粒。
鸠鶄突然轻笑出声,呼出的白雾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看来是他给你打过电话了。她耳垂上那对珍珠耳钉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像极了谢舶鸮公寓浴室里破碎的镜面。
司徒镜的指甲无意识地刮蹭着包带上的鳄鱼纹路:他怕你有事。这句话在寒风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王昭野现在陪着他...
所以你们也知道?鸠鶄的目光越过司徒镜,落在小五不断摩挲车钥匙的手指上。远处商场外墙的LEd屏正播放着她代言的香水广告,屏幕里的笑容与此刻的面无表情形成荒诞对比。
司徒镜突然抓住她冰凉的手:但我们也只比你先两三个月知道。
无所谓了。鸠鶄抽回手,转身时大衣腰带扫过积雪,真丝内衬上绣的187字样一闪而逝,今晚陪我回家住吧。她解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母亲连续23个未接来电,家里全是智能家居...苦笑中露出虎牙的尖角,她连咖啡机都不会用。
鸠鶄转身走向车库,雪地上高跟鞋的印痕像串省略号。
感应灯逐盏亮起,司徒镜朝小五使了个眼色。少年默默退向阴影处,手中的黑伞却仍固执地前倾,为离去的两人挡住最后一片雪。
当玄关处传来指纹锁解开的声时,历臣舟手中的威士忌杯壁凝结的水珠正沿着指缝滑落——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晃。
小五独自走进客厅,羊绒大衣上沾着的雪粒在暖气里迅速消融成深色水痕。他低头脱鞋时,颈后未修剪的碎发垂落,遮住了发红的耳尖——那是方才在雪地里久站的证据。
舟哥...少年声音闷在围巾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Entropic crown格纹围巾的流苏,阿镜送鸠鸠回去了。
历臣舟的视线扫过少年空荡的身后,水晶杯底在茶几上磕出轻响。这个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就像他早就知道那瓶2015年的麦卡伦根本缓解不了此刻的焦灼。
明天187工作室召开全体会议。他突然开口,声音比窗外的温度还冷,把鸠鶄和谢舶鸮患病的事告诉大家。
小五猛地抬头,工作室门禁卡从口袋滑落,砸在波斯地毯上闷响。
你是觉得...少年喉结滚动,他们要拆伙了?
不管会不会拆伙,他抽出一份盖着公章的文件,纸张边缘整齐得像刀切,短期内鸠鶄绝不会想和他合拍视频。文件上《心理健康危机预案》的标题被茶水渍晕开,而你作为工作室法人——
小五突然打断他:可保密协议...
照样签。历臣舟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少年沉默地点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